裴渊自然知道这女娘顾虑什么。
他本来是十分心急的,可当看到表哥时不时就偷看过去的目光,他突然就不那么急切了,反而有了看热闹的心态。
他这表哥拿人家小女娘送的东西如珍似宝的收藏着,可是这貌美的小女娘对他却没有半分心思,真是应了那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原想借表哥的交情打动这小姑娘,结果发现这白菜上赶着人家都不愿意吃。
他咳了咳不得不提及备用的法子:“江小姐顾虑之事我们清楚,但此次建桥之事,江小姐可作为我表哥的幕僚,若成必有功绩,若不成责自在我们,您看如何?”
江父听完这话微微惊讶,似乎没有料到这些人来之前便是已经想好了。
江绾抬眼看向对侧的谢疏白,惊奇问道:“大人也要负责这些事吗?”
谢疏白被她明澈清艳的眸子柔柔地看着,心里不由自主七上八下了起来,耳垂薄红,矜持地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
“嗯,汴水本就在淮郡境内,是我职责范围,所以也要监管此次建造。”
江绾想到自己还欠人家一个大人情,既然原本的疑虑也打消了,又能还人情又能完成系统任务何乐而不为?
于是暗搓搓接受任务后,她眼睛微亮地表忠诚道:“既然大人在,那我便去。”
少女的眸光纯然澄澈,让人不敢直视。
谢疏白轻轻咳了一下,赶紧拿起桌上的茶盏端起轻啄,遮住自瓷红微热的面庞,迟迟不敢撂下。
裴渊在一旁掩面偷笑道:“看来还是表哥的面子大啊~”
这话说完,谢疏白却从袖下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裴渊想起以前小时候被这表哥打一顿,去找大人告状后反被阴,结果又被打一顿的惨痛经历,立刻回转道:“我开玩笑的,哈哈……江小姐莫当真。”
他从小就不是这看着温和、实则心思过多的表哥的对手。但因这人表象实在温润良善,导致他常常忘乎所以被坑。
长大后看到他那些同僚上级皆吃过他这亏,裴渊这心里才平衡一些,终于不显得他太蠢了。
江绾浅笑道:“公子没说错呀,本来就是谢大人的面子。只是对于建桥这事,我尚且有几分疑问,不知公子可否解答?”
注意到表哥已经越来越冷的目光,裴渊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尴尬笑道:“江小姐但说无妨。”
江绾眉头微皱:“如今六七月正是水汛期,我有些好奇你们打算如何建桥?为何不等道十月枯水期呢?”
如今水河泛滥,根本不是建桥的良机,现在建桥,不仅会耗工耗力,因水汛猛涨,搭进去的人命又不知会多少,正常应是枯水期河床变干为最佳。
裴渊凝眸看着这小女娘,却突然的笑了。
“其实之前表哥说那图是江小姐画的,我并非全信,甚至觉得小姐背后定有高人指点,现在看来小姐真确是这制图之人。”
“没错,正常来说是应等到枯水时。但汴水不一样,在七月初时,它会有半月左右汇入沧江,这段时间才是它河水最少时,甚至远少于十月。”
如今已是六月,所以这段时期他们这些人才焦头烂额,因为谁也没有好法子。若还建成和之前一样的,那必然又是一场新的雷霆之怒,可若不建成那样,却根本没有新的办法。
直到看到了那份图纸,才让他重燃了希望。
可是汴水之宽和承重,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河溪可以比拟的。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事究竟能不能成。
江绾笑道:“公子竟是如此大胆之人,可是你真的觉得那木拱桥能用在汴河之上吗?不怕它塌了?而且半月之期,一座横跨大江之桥梁,说实话难。”
这话直接点透对方心之所想,没有丝毫的留下丝毫余地。
她既然答应了帮修桥,那么作为合伙人,没有信任便罢了,若是心存芥蒂却要趁早打消。
江父捋顺胡须静坐在一旁,没有言语,自从女儿上次建了那桥,他就知道女儿天赋之高,断然不会止步在此,所以既然没有性命之忧,他反而希望她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谁说女儿家只能困于深宅内院。
裴渊被问到了心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谢疏白却放下茶盏,双眸款款地看向她轻声道:“我信江小姐,他也会信的。”
一句话既代表了自己,又压迫向了旁边的裴渊。
只身后的玄一面部表情扭曲,堪称痛心疾首。
矜持啊,主子,矜持啊,你这么上赶着人家不会在乎你的。
裴渊心中微叹,果然儿大不由娘。他这表哥在克走了三门未婚妻后,现在终于有个放心坎的了。虽然家世低了点,但是不要紧,他姑母现在只要有人愿意嫁进来,都不在乎家世了,就是不知道这江小姐命够不够硬?
江绾微有些错愕:???
这大人怎么怪怪的,她想敲打他表弟,难道被他看出来了?跳出来护着自家人?
自那日谈话已经过去了两日,五日后他们便要启程去江陵县勘测绘制,据说到时会汇集五湖四海的造桥大匠。
江绾刚用完膳,正在前院花园闲逛时,僮仆却颠颠小跑笑着道:
“大小姐,是安锦王府给您的请帖!”
身旁的烟翡接过来递给她,洒金的桃花筏上字迹飘逸潇洒,自带一片风流之色。
意思大致是后日乔迁大宴,邀请她这造桥者务必要去。
看得出来安锦王似乎真的很喜欢那木拱桥,不然父亲已有请柬,又怎会专门来送一份请柬给她,看来后日她不去都不行了。
她这两日得看看世家豪族谱系表,补补相关的知识。
江绾将请帖递给烟翡收好,便站起身向着不远处的鱼塘处走去,塘中青荷盖水,清新雅致,熏风轻吹,无不惬意。
她坐在红栏杆处的石凳处,看着那些红黄相间的锦鲤不时游过来吐泡,觉得甚是有趣。
烟翡看自家小姐这两日吃得好睡得好,气色都被养回来不少,心里也跟着高兴。
发现她对那鱼感兴趣,便自告奋勇道:“小姐,我去给您取鱼食,他门聚到一块时更好看!”
江绾点了点了头,这小婢女便飞奔似的跑了。
她笑着看着她消失在青石径上的背影,正想要收回目光,却在池边一颗粗壮的柳树处停顿片刻,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来。
江绾站起身,想要凑近处看看那鱼,只是刚想起来,头就有些发晕,不自觉地“哎呀”一声,扑倒到灰石上。
柳树后的衣角瑟缩了下,犹豫了半响,那躲在树后的小男孩还是探出了毛躁躁的头,有些眼巴巴得看着倒在地上的江绾。
他脸上起初是担心,随后却像想到了什么反而有几分害怕,纠结了会儿后,发现地上的人始终没有醒来,终究是轻着脚步凑了过来。
他半蹲在地上,拿手指戳了戳江绾的脸,发现还是没有动静,脸色不由得白了,急忙想站起身去寻人。
可是下一秒,他要收回的那只手却被人抓住。
趴在地上的江绾一只手撑着下巴,抬眼看着这小男孩笑道:“我抓到你了,五弟。”
“你……你……你没晕,你……骗我!”
小男孩紧张结结巴巴,张嘴控诉道,一双杏仁水眸莹润了起来。
“对呀,我就是骗你,你在树后面做什么呢?”
小男孩想收回手,不想搭理这个骗子,可是怎么抽手也抽不出来,反而脸色越发得白了起来。
他垂下了头,另外一只手捂住脑袋道:“你打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打眼睛,这几天刚刚好。”
“你说什么?”
江绾微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她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小男孩,一身灰扑扑地衣服,脸上脏的像是个小花猫,头发更不知道是何人打理的,只是用根布条系住,还绑的松松垮垮的。
她记得那日用膳时看见他明明不是这副模样。
原身和这个五弟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印象中他似乎是府内丫鬟爬床所生,那丫鬟本以为能母凭子贵混个妾室,却没有想到在生他时难产,孩子是保住了,却没了亲娘,而且江父对这丫鬟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酒后乱性的成果,他心里放不下的白月光还是原身的娘。
所以由此推测,这没了亲娘还不受亲爹待见的七八岁大的小男孩,会在府中过着怎样的日子。
受欺凌,没有饭吃,挨打定是家常便饭。
江绾脸色沉了下来,却转而温柔笑了笑,松开了手后,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道:
“我不会打你的,小宴,能不能告诉阿姐是谁打了你?”
江宴愣了愣,他不自觉地想抬手摸了摸头顶的柔软细腻的温暖,眼前映着一张艳若清雪的脸,和那双纯澈清亮的眸子。他嗫喏了两下,最后深深低下了头道:
“没……没有谁打我,你不需要帮我。”
他突然想起面前的人是个病秧子,而且他还看到夫人经常欺负她,他是男孩子,挨几下打没事的,可是她这么柔弱好欺负,那些畜生对她会……
想到这里他脸色惨白了下来。
江绾看了他许久,心中衡量了半天,最后却哼笑一声,站起身道:“不想说就算了,阿姐又弱又病,就该被人瞧不起。”
她装作转身欲走,小家伙却突然扯住她的裙角,结巴道:“不……不是这样的,你很好看。”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好看。
江绾笑弯了眉眼,并不是真的要走,转身后蹲下,仰视看着面前的小男孩问道:“那你告诉阿姐好不好?”
江宴干皮的嘴唇抿的紧紧地,始终坚定的摇了摇头。
江绾看他像个锯嘴葫芦的倔强模样,心中无奈,却突然道:“那你愿不愿意与阿姐走?”
她伸出一只嫩白微暖地手递到了他的面前,给了他一个选择。
江宴犹豫了半晌,看着她又亮又暖的眸子,最后还是颤颤地将手放了上去,交付了自己被刺伤多少次后唯一的一点信任。
江绾握住他的手道:“小宴,走吧,阿姐带你去见父亲。”
江宴眼神微惊,拒绝道:“我不需要讨回公道。”
江绾站起身,低头看着这小萝卜头笑了笑道:“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逼你的。放心吧,不是公道,是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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