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会做梦。
准确的来说,是自他有意识起,从来没有做过梦。
因此在不久之前,太宰先生提问到他关于此事的话题时,时只是偏了偏头,露出几分略显困惑的表情,然后在太宰叹息外加“果然如此”的声音中,话题终结。
普通人都会做梦。
因此不会做梦的他,显然不是很普通。
这是时之后了解到一些关于梦境的信息后,对自己做出的初步判断。
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只是知道了,然后继续。
普通与不普通的含义,于他来说不过是数字1和2的差别。
不如说,即使他是另一类,他此刻的感受也并不会因此而产生更多的变化。
至少时的潜意识是这么传达给自己的,哪怕他本人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这类问题。
人的潜意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就像这次,陷入昏睡中的时,居然也前所未有地做了一场梦。
那是个好梦,但却没有好的结局。
它展示了时这短短半年以来,所有的记忆与感受,但却在最后关头,将他抛诸众人身后,然后关进一片无际的虚无之中。
空荡寂静,只有他独自一人。
周遭的声音和感触仿佛被尽数吞噬。
无法发出声音,也挣扎不能。
渐渐地,似乎连呼吸的能力都被夺取,窒息感和内心的压迫感逐渐强烈,直到最后,将他整个包裹。
时几乎是被半强迫着醒来。
他大喘着猛地坐起身,之后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等到逐渐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后才放下。
窗外阳光明媚,鸟儿在枝头叽喳。
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梦里的那股悸动和窒息感还残留在胸腔里。
额头上覆盖了薄薄一层冷汗,掌心也传来一阵刺痛。
时低下头,才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已经被缠满了绷带。
只是不知这绷带是谁缠的,手法看上去略显粗暴,时试着活动了下手指,几乎做不出什么灵活的动作来。
他干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家具的整体布置井然有序,看上去和他之前呆的那间差不太多。
但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不论是茶桌上的杯具,亦或是墙上略显温馨的钟表,都给人极大的印象差别。
等等,钟表?
时愣怔了片刻,下意识穿上鞋,走过去细看。
而后心里咯噔一下。
——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两天了。
而今天原本应该是他和乱步约定好的日子。
胸腔内原本快要平静的心跳又猛然加重,时喘息着蹲下身,试图阻止这种突兀的感觉。
忽然间,他想起什么,踉跄着推开房门,跑出房间。
外面空无一人,之前总是守在他门口的黑衣人不知去了哪儿。
但时显然并不关心那些。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重要。
是的,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连尚未恢复好的身体时也顾不得,只一味地命令酸痛的肌肉牵引他继续行动。
蹒跚的脚步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器具倒地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时甚至没有转头去看。
他扶着墙,只是一味地向前走。
电梯显示在高层,迟迟不能下来,时干脆转向楼梯。
等下到一楼时,少年已经肌肉微颤,双唇苍白。
他的眼里没什么情绪,好像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亦或是毫不在意,只是闷头走着。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踵而至的是略显烦躁的声音。
“不是让你们看着他吗?怎么跑下来了!”
这道声音很耳熟,他昏迷之前才刚听到过。
是中也先生的声音。
他往后看了一眼,黑衣人正不断向比他年龄还小的中也弯腰致歉。
时回头,继续往外迈步。
“喂,小鬼,你要去哪儿?”
时没回答,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行动全凭憋在胸口的一股气。
连脑子里纷乱复杂的情绪都没有功夫去理,他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
一定要在约定好的时间到达。
“啧,小孩真麻烦。”
虽然太宰在临走前有交代过,小孩醒来后可能会有特殊情况,然后说让他什么也别说,只管满足他,中也还是被倔小孩搞得有点心浮气躁。
他自己以前有这么难管来着吗?
中也烦躁地点了几下脚尖,然后吩咐身旁的下属,“去跟着,想去哪儿开车带着他去,看好别跟丢了就行。”
“是。”
黑衣人小跑着跟上去。
时要去的地方是一家甜品店,上个月新开的,据说口碑不错,他和乱步原本定好这个月去这家一起尝尝的。
时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街景,默默垂下了眼。
那天晚上中也最后说过的话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瞬间,又被他下意识压制在脑后。
他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原本短暂的路程,在这一刻被拉扯地极为漫长。
他们最终还是到了。
只是比约定好的时间迟了五分钟。
被提前预留好的座位依然在,只是当他走过去时,空荡荡的座位让他的心头一悸,同时内心也和那里一样,变得空荡荡的。
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那里坐到太阳落山的。
只是当夜幕降临许久,店员告诉他要打烊时,他才将最后一口甜点吃下。
奇怪,感觉好像也没有乱步哥哥说的那么甜啊。
时这样想着,走出店门。
街边灯火鼎盛,他却莫名觉得有些冷,于是裹紧衣服坐进车里,沉默片刻后报了一个地址。
车子在街边停下,时下了车,将衣服又裹紧了点。
这里是一处略为偏僻的住宅区,周围人烟稀少,平时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此刻路灯稀稀拉拉的亮着,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时埋着头继续往前走,右拐,再往前——
额头撞在了硬实的布料上,还没等他抬起头,带着温度的大衣就披在了自己身上。
时看向身前的人,片刻后忍不住先出声。
“织田作先生……”
原本清脆的嗓音因为久未开口,而显得有些沙哑,其中还隐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和彷徨。
织田的内心刺痛了一下。
或许他当时不该……
现在想那些已经没有用了,他告诉自己。
织田牵着小孩的手,想要将他带回家,却发现小孩依旧站在原地,并未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
他转过身,下一秒愣住。
小孩的眼里不知何时竟已蓄满了泪水。
“你——”
尚未出口的话被小孩胡乱的打断。
“织田作先生,我是不是很坏?”他说,“大家都对我那么好,我却一次又一次的无动于衷——可是我不知道——我应该知道的——我怎么可以不知道。”
似乎由于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小孩的语言系统极度混乱。
“可我不想他们消失,我明明是不想的、我没有做到……我没有做到,织田作先生——都怪我,是我没有做到。”
他应该受到惩罚,而不是什么温柔。
视线模糊,有什么顺着眼眶滑落,温热的,湿润的,其中一滴渗入嘴角。
微咸。
这是什么。
时抬起手,正想抹掉那些突然出现在他脸上的东西,却被身前人的动作止住。
粗糙的拇指从眼周抹过,连带着脸上的湿润也被尽数带走。
“对不起。”
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道。
时木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面露不解。
为什么……织田作先生要说对不起?
织田没有解释更多,只是带着表情懵懂的小孩回到家。
房门并没有锁住,屋内灯光从微开的门缝中透出些许痕迹,还时不时有低语和争执的声音传来。
谁在说话。
时眨了眨眼,跟着织田走过玄关。
客厅内灯光大亮,类似于电视上欢迎庆祝会一样的彩带横条装扮在房间各处,厨房里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说了不能加那么多胡椒的啊,你想齁死我们吗?!”
是熟悉的声音。
手在这时被男人放开,时看了看织田,转身向声源处走去。
“啊,一不小心嘛。再来再来,这个要加糖是吧?嘿咻~”
“啊!快住手,你拿的是盐瓶!!!啊啊啊——你快给我出去!太宰!!”
时的脚步顿住。
太宰……先生?
“哎呀——所以说你太死板啦,安吾君……你应该听我的——”
厨房门在这时打开,熟悉的人被熟悉的人推了出来。
确实是太宰先生,还有……安吾先生。
为什么?
时下意识歪着脑袋,看向两人。
刚刚还吵闹的声音,在看到时的出现后安静下去。
安吾看着眼前的场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太宰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也动了。
他弯腰凑到时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眼圈,半晌后玩笑似的开口,“哎呀,真哭了?”
时眨了眨眼。
安吾无言,片刻后道:“……所以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做的太过火。”
太宰耸了耸肩:“好吧,不过我之前也跟他道过歉啦——是吧,小孩?”
他问的是时。
时回想起前两天在天台上,他们刚见面时,太宰说的那句对不起,默默点了点头。
确实说过。
太宰一副“看吧”的表情,被厨房拒绝的他,带着时往客厅走去。
织田随后也跟着他们落座。
“所以呢?”坐下后,太宰问道。
时显然有些迷茫,看向太宰没有说话。
“我是说,从这段时间的经历中,你学会了什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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