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家有女初长成

北风一夜为皇都送来了满城秋色,落叶归根的时节,这已是恒丰帝登基以来的第五个秋。

市集早些时候刚开市,小商贩稀稀落落往西市赶,沉寂了一夜的市井又有了人烟,百姓也为了全家的生计开始整日的奔波。

但无论市集多么熙熙攘攘,此时都不如几条街外的祥福楼门口吵嚷。楼里的小二还没把海棠灯笼挂上门楣,楼外早已挤满了马车和轿子,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祥福楼乃先帝御赐并亲笔题名的沈家楼,沈家世代以皮影为生。有传当年太祖皇帝开疆辟土受阻一筹莫展之时,沈家先人以皮影幕布为天下,作《逐鹿戏》进献,激太祖皇帝重整旗鼓。而后便随了太祖皇帝北上进京,是为皇家戏班。

沈家传下来十几代人,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沈旭芸。自小聪慧过人知书达礼,遍览圣贤诗书气质非凡,又生了副好皮囊,才女之名早已名扬皇都。

昨夜沈旭芸外出采竹归来,短短一夜的时间便传遍了皇都富家公子的耳朵,第二日一早就来堵门。

沈家女芳华绝代皇都遍知,这种场面在沈旭芸及笄之后就从未停歇过。

祥福楼的掌柜孙冕刚刚指挥小二把大门拉开一线,有眼尖的便提着礼物就往缝里挤,生怕自己落后于他人。

“我……我乃户部主事陈邕之子陈堔年,薄礼相赠,只求见沈小姐一面!”

孙冕一面招呼着小二门死死抵住门扇,一面手作喇叭状在门内回应:“陈公子,您本月已来五回了,且回吧,沈小姐不见!”

马上有人趁着这空挡挤上来:“在下皇都鸿瑞字号少东家,家中世代皇商家财万贯,愿以黄金万两,求娶沈小姐!”

“在下工部侍郎之侄……”

“我是太常少卿的……”

虽说已经习以为常,但孙冕堵门仍旧累的满天大汗:“各位公子,小楼今日还有戏要演呢,这般模样小楼如何开门迎客?”

可惜并无人搭理孙冕,楼外仍旧堵的水泄不通。

孙冕一面擦着吸汗指挥着重新堵上门,一面一口一口灌着小二送来的凉茶,正当此时一个声音从二楼传来,如溶洞暗流淌过般清脆。

“孙伯早。”

一听遍知是沈旭芸,孙冕转头行礼:“小姐起了。”

“他们怎又来了?”

“您昨夜刚回来,今日就堵成这样,想是谁走漏了风声。”

已经入秋了,沈旭芸仍是一身襦裙,她从侧边的阶梯缓步而下:“我爹呢?”

“班主早个去了西市,算时间,这会该回了,”孙冕答道,看沈旭芸下来,随即问道,“小姐用早膳吗,后厨今早备了点花卷。”

沈旭芸对孙冕含蓄笑笑,这一笑浅尝辄止:“好,谢谢孙伯。”

“这些个世家大族富商巨贾的闲散子弟,不思进取,成天堵在一个皮影戏班前,也是好笑。”听着外面的动静,沈旭芸毫不留情道。

孙冕用帕子抹着额头回答:“可不是,这群公子身子娇贵又犟的很,这是拒又拒不走,也不敢招呼小二拿棍棒赶人。”

沈旭芸没坐下一会,祥福楼外猛然响起一个雄厚的嗓音,声音大得清清楚楚传入了楼内的二人耳中。

“祥福楼乃先皇钦赐!是为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布衣白丁,皆可赏戏。诸位公子挡了我大门使我祥福楼难以开门迎客,可是对先皇有何异议?”

这番雄浑嗓音除了已经唱了几十年《逐鹿》的沈家当家人沈逑,整个皇都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人了。

孙冕面露喜色:“班主回来了!”

“孙伯,把门打开吧。”沈旭芸开口道。

孙冕连声答应,招呼小二将绣有海棠花的纸灯笼带上,立于已渡六十余载的祥福楼门前。

“辰时至,祥福楼开门迎客!”

吱呀一声,大门被徐徐推开。门外的人此时都被方才沈班主一番言语怔住,不敢上前。

大门打开,沈旭芸早已站了起来。含笑低眉对门外众人轻轻行了一礼,转头便走,只留纤纤背影悄然而去。

这一番下来自然被门外人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门外的公子哥们炸成一锅粥。

“沈小姐?沈小姐!”

“在下一片心意皆为您,沈小姐!”

“哎,哎,你挤什么挤?下去!”沈逑也不惯着这群少爷公子,十分不顾情面地指着试图往上来的人。

那陈堔年还没放弃:“沈班主,沈班主,让在下与沈小姐一面,在下……”

沈逑直接了当道:“阿芸暂时无意嫁娶,诸位公子来观戏,沈某欢迎。但倘若胡搅蛮缠挡了我祥福楼生意,沈某也决不允许!”

总算让这群富家子弟安分了下来,有人开口道:“……那在下听戏可成?”

沈逑答:“自然。孙冕!”

孙冕明了,踏过门槛上前一步站在阶梯之上:“第一场戏,《容妃醉酒》,请诸位看官入场!”

祥福楼影人戏天下皆知,远道而来的看客只多不少,没一会就座无虚席。只待幕布亮起,祥福楼今日的第一场戏就要开演了。

沈逑这会已经入了后台,沈旭芸在角落摆弄昨夜砍来的竹子,沈逑走近拿起一节端详一番。

“荃山的竹子?你这姑娘,一个人跑这么远。”

沈旭芸低头用细绳扎着竹子:“荃山后的竹子质地好,做挑杆最是顺手,爹不是也爱用荃山的竹子?”

沈逑哈哈一笑,满是老茧的手端起面前的影人:“既是女儿亲手所制,自然要好好用,别说这影人上的一笔一画,真是无人可出我沈家阿芸之右!”

“谬赞了爹,”沈旭芸放下手里的竹子,展眉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吧。”

“嗯,是熟戏,准备开场了。今日第一场,你来掌影人如何?”

“自然愿意。”

沈逑拍拍手提醒后台还在稀稀落落准备的人注意:“诸位,器物备好了,点灯开场!”

台前,大厅熙熙攘攘,众人坐定后交头接耳,在场皆是四方贵胄与氏族子弟,有的一掷千金只为祥福楼一戏,有的慕名而来只为听沈家一腔。

只听那大锣齐鸣一声震响,满楼灯灭,仅留幕布通明,大厅内顷刻之间悄然无声,众人屏息凝神,只待那影人现身。

沈逑站在幕后,手轻按喉结清了一下嗓子,放声道:“且看——”

话音未落,随着影人出现,乐器齐鸣,第一场戏正式开了场。

此戏讲的是太祖皇帝年轻时征战与容妃相识,二人相见如故订终身,而容妃自幼体弱,在太祖皇帝在外巡查时,含着思念在一夜醉酒痛哭后长辞于世,太祖皇帝归来时仅剩棺椁一副与落红满园。

台下寂静无声,只听鼓锣弦琴轮番上阵,沈逑戏腔雄赳赳,奏得君王万里征程,四海大捷。

沈旭芸行云流水般掌着挑杆,随着手上的妃影人出现在幕布之上,她轻声开口。

“我自长江来……”

此音一出,全场哗然。

“这女子声音空灵清透,莫非……”

“沈小姐!”

“沈小姐竟为这第一场献音了!”

“天呐,不枉我长途跋涉入皇都,实乃不虚此行!”

沈旭芸的音腔婉转悠长又柔至了一种病态,只第一句便唱尽了容妃体弱多病又多愁善感的模样。

听得台下喧哗,沈逑眉毛一挑,接下来的嗓音更是厚重,幕后的乐人自是附和着将鼓锣敲得更响。

帝妃相见,全场**。

幕间休息,沈逑拿着孙冕递过来的帕子擦着一激动上来出的满头汗。

沈旭芸端来一壶凉茶,为沈逑倒了一杯:“爹,凉茶。”

“哎,好,”沈逑接过去一口闷下,十分惬意道,“爽!每逢这么一场下来,老夫都还想再唱他个十年!”

沈旭芸轻轻笑道:“您这个岁数了还如此痴迷耍影人,还是悠着点吧。”

“玩笑话,我沈家世代皮影技艺传承,代代痴迷此艺,你是不知道你祖父,更是个影人痴!”

“您又说祖父,您与祖父一番,一生所求皆为台上这一场场戏,女儿实在佩服。”沈旭芸笑着,也忆起了年幼时祖父白发苍苍,笑容满面地把着她的手教她画稿敷彩。

沈逑转而又想起什么,放下茶杯,看着沈旭芸试探道:“阿芸啊。”

“怎么了?”

“今天赶人,我瞧着连那太常少卿之子都对你有意,阿芸你看你也早已及笄了。虽说你跟在爹身边做戏为爹省了不少心,也希望你留在爹身边,可你终究是个姑娘,总不好长久下去,真的一个不见?”

沈旭芸轻轻摇摇头:“太常少卿又如何?许少卿之子纨绔无能,打跑了四五个私塾先生,品行恶劣皇都皆知,如此之人,难得爹您愿意将女儿托付?”

“什么?这许少卿之子竟是这般宵小?呸,不成!”沈逑确实是第一次听闻,很嫌弃地啐了一口,懊悔自己方才的话,转而又温和得看着沈旭芸,“那你……”

“女儿所求之人,不谈富贵与否官位又如何显赫,只求一有缘人。”

沈逑一听,又是拿有缘人这种话语敷衍他,摆摆手:“罢了,你开心就好,爹只是点拨点拨你,别误了自己的终生大事。”

“知道了,谢谢爹。下一幕要开始了,我去准备。”

今日的祥福楼门庭若市,一如过去几十年的每一日一般热闹。寒来暑往,物换星移。祥福楼内,高朋满座。

当西市东市的最后一阵闭市号声响起,祥福楼也熄了门外的最后一盏灯,小二们收拾着桌椅和餐食,一天的劳碌即将结束。

沈旭芸一个人坐在柜前,孙冕来为她端来一个烛台:“小姐,又在写戏本啊?”

“嗯,谢谢孙伯。”沈旭芸将烛台稍微放远了一些,唯恐戏本离烛台太近粘了蜡,“祥福楼已多日未曾演出过新戏,怕是不妥。”

“小姐真是玲珑心思,但莫要熬太晚了,班主那边急着等我去邻街酒肆陪酒,我就先走了。”孙冕欣慰地笑道,又为沈旭芸斟了一壶茶才离开。

白日里热闹非凡的大厅到了夜里分外冷清,但灯火通明并不令人害怕,沈旭芸独自提着毛笔坐在案前,脑内便是王侯将相、风云变幻,有了灵感便速速记下,想到有趣之处便悄然一笑。

夜里秋风渐起,西窗被吹开,吹得纸页翻动,沈旭芸赶忙稳住烛台,一手压住戏本。

“阿泗,能帮我将那窗户掩上吗,我扶着烛台不便走动。”沈旭芸轻声向在不远处擦拭桌子的丫头阿泗求助道。

“好。”阿泗应着,快步走到西窗边。

到窗边时,她探出身子去想将窗扇扳回来,关窗时只随眼往窗下一扫,突然叫起来,“啊!”

沈旭芸一惊,站了起来:“怎么了?”

“小姐,这……这窗下,倒了个人!”阿泗惊恐万分得回眸看向沈旭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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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皇朝末年做皮影
连载中姜采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