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事毕,众人既不用亲自过手,又结了案,稍稍松了口气,自然不愿过多停留,商议之后由相里诵棠、楚昭协助地府、天庭完成卷宗,其余人打道回府。
唯独元明立在原处,眺望层云。
“你要惦记人家一身的皮肉,就去捉回来呗。”楚昭戏谑的声音响起,相里诵棠盈盈一笑,端的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元明连连摆手,矢口否认:“别,别,我可没那个胆量,你若送我些熊心豹子胆,我吃了,兴许真能长出一副(熊心豹子胆)也未可知。”
楚昭噗嗤一笑,道:“这东西还不好得?要多少我给多少,吃完了,就去捉龙。”
“得了,歇着吧,我想起来,唉,”元明猛然想起什么,“我搁长安那边没钱了,就把珠子给当了,哎呦,我这记性。”
相里诵棠和楚昭对视一眼,楚昭悄悄捅相里诵棠的腰,相里诵棠只得无奈道:“哪个当铺?我去趟长安,顺便赎出来。”
“不必,我从长安那边过,孩子出阁请我参加,赶趟呢。”
“行,先走了,改天喝酒啊。”楚昭说完转身离去,随着两人的脚步,身形渐渐透明直至不见。
元明迎着大海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浊气。
这大半年来紧追黑龙的脚步,日不能息、夜不能寐,上山下海,那深山老林钻得、乱坟岗也睡得。
认成骗子自不必多说,甚至还被人认成盗墓贼,差点被报官抓去。
想着,元明掐指算算时间,正好能赶上白榆长姐的出阁,便想着拐长安一趟,去看烤鸭摊还在不在,若是在,就去尝尝味。
烤鸭手艺应该传三代了,去尝尝孙子的手艺,跟他爷爷比一比。
没等元明盘算完,黄陵真人来了封急信,元明手指夹住那封薄薄的信纸,犹豫再三。
两相权衡,还是打开信封,一目十行看完,血压飙升,只想把不省心的小师弟拉出来揍一顿。
元明愤愤不平,强压怒意,给临平回了一封信。
其言辞之恳切真诚,将阴阳怪气发挥到极致,引经据典、绵里藏针,从上到下、从里而内,将临平骂了个狗血淋头。
同时,不忘暗搓搓给师父上药,撺掇师父抽临平。
杂事完毕,元明到长安找地方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赎回定风珠。
赎东西免不了跟掌柜扯皮,这珠子品相极好,可谓珍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赝品。
得益于元明当时满身风尘、形容憔悴,做出一副家道中落的样子。
掌柜鉴赏过后,极力贬低,劝他死当———反正珠子不值钱,死当的价更高。
元明一口咬死活当。
如今要赎回,掌柜话里话外意思还是这珠子不值钱,多给元明些银子,直接死当了事。
或许一番说辞能唬住普通人,可元明脑子清醒得很。
扯皮半晌终于把珠子赎回。
元明遍寻不见烤鸭摊,循着记忆中的路,走到一个破败的小院,杂草丛生、蛛丝飞扬。
庭院杂草枯黄、枣树枯瘦,一个老头儿缩着身子、裹紧几片薄薄的破麻布,蹲在树下低头摸索着捡枣子吃。
“老哥哥?”元明踩过厚实的枯草,轻声试探。
老头儿似乎没听清,低头继续扒拉草丛找吃的,或许,他听见了,只是懒得理。
“老哥哥,我是元明,我来了。”
老头这才抬起头,露出花白凌乱的发须,嘴唇嗫咄、眼神发虚,枯瘦的手臂扶住枣树:“元明?你是元明,你来啦,多少、多少年?”
“三十三年没见了,老哥哥,咱们坐下说。”元明轻轻扶住老头,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
“我还记得,老哥哥,你当年做的烤鸭可是一绝,皮脆肉嫩,香而不腻,我想这口想了二三十年呢。”元明半真半假感慨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都忘了,长安······我多少年没回来。”
“老哥哥,嫂子、还有……侄儿呢?”元明嘴张张合合,最后闭着眼一口气说了出来,故意激老头。
果然,老头喘息半天,总算被激出一口胸中郁气,眼神清明了几分。
老头仰头看天,指着一个方向:“就剩我了,你看,那是他们的坟冢,他们都走了,都埋在那儿,我得埋那儿。”
老头本是长安城中一个卖烤鸭的小贩,父母妻儿俱在,幸福圆满。
可惜,乱世将启,贵人们搅动天下大势,代价却由百姓支付。
他被征兵,戍边二十余年,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却只剩累累坟冢,满目凄凉。
千万苦难只化成嘴边一句请求,老头说:“元明啊,把我埋在那里,我同他们一块儿走。”
元明知他寿数将尽,一口应下。
两人无言,只余枯草簌簌、落叶纷纷,元明紧了紧衣服,自觉今年的秋风可真凉。
黄陵真人炼完一炉丹尚未炼成,被“擦擦”的磨刀声吵得心烦,一摔帘子出了丹房。
临平在磨一把新刀,刀刃纤薄,上次磨好的解腕尖刀被磨断,又换了把更好的。
临平磨刀也有意思,两天磨、三天歇;磨了断、断了磨。
“你不是要去杀人吗?怎得,如今舍不得了?”黄陵真人被气极反笑
临平故作委屈:“我又出不去,您设置的阵法太难了,若师父您愿意大发慈悲,放徒儿出去,教待徒儿了却这桩风月案,徒儿定日日孝敬。”
“前一日是生日仇敌,现今怎得变成了风月案。”
“谁叫我与他一见如故呢。”
锋利的薄刃映出临平倦怠的眉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看不太清。
黄陵真人回过味儿,转念一想,道:“一见如故?怕这个故并非故人吧。”
————————————————————
归舟归途中特意绕过风陵渡,风陵渡渡口风急天高,黄河浩浩。
下船上岸,正撞见等船的风遥,风遥一身靛蓝色四经绞罗道袍,头挽发髻,臂搭拂尘。
举手投足肉眼可见与跟周围人不同,低调贵气。
他乡遇故人是意料之外的,风遥迎上前,微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还好,你这么急嘛?”
“唉,昨日就该回去的,却拖到现在才启程可不得急。”
风带来河水的腥味。
两人寒暄半晌,归舟忽地斟酌着开口:“上次在情情渡,观测海棠夫人命星,你有头绪了吗?”
风遥点点头,请归舟进茶棚,一起坐下喝杯茶:“一体双魂,我拜的师父是相里棣华,可她们一体双魂,因此相里诵棠也算我的半个师父。
前世魄、今生魂,两世一体。”
“原来如此,魂主生、魄主死,这也是一段奇缘,”归舟点点头,抿一口茶水,“你往哪边去?”
风遥叹气,揉了揉眉心,道:“我去找公输象迹,她住山上的庄子,上山须得过了机关。
我若是过不去就打道回府,就当游玩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这一路走来,饿死、横死者不计其数,若遇上荒野横尸,便埋了去,所有横死的善人就超度一番,算给自己积德。
说起来,今年的天相算不错了。”
河风扬起两人的衣袂,呼啸而过的风淹没了细碎的环佩玎玲声响。
“是啊,天冷了,要入冬,今年是个瑞年,要下大雪。
公输象迹去墨家与秦舜华研制机关了,现在拐去墨家还来得及吧。
你急着找她何事?”归舟拿起杯子遥望高远的天。
“托她十年后去收敛我的血肉骸骨,顺便,帮我写个墓志铭。”
“你要去应劫?”
“算是吧,我的劫就是生身父母的‘恩’,应劫便是还‘恩’。”
“自己写岂不更好。”
“公输象迹的才学高出我十倍、百倍不止,且人品贵重,若无意外,将来定是一代名家,待她成名,我岂不跟着身价大增?”风遥狡黠道。
归舟有些惊讶,玩笑道:“呀,那我改日可要多收藏两卷公输象迹的墨宝,日后可品鉴。”
两人相视一笑。
实际上,风遥有自己的考量,她了解自己的生身父母,无利不起早,要想拿回她的尸骨,免不了要借势。
白榆、晏乐虽身份尊贵,交情却不多。
公输爻与她关系极好,她本人静慎从容、才思敏捷,是个值得托付信任之人。
还有一点,公输爻于文学一道天赋异禀,她自身欲念深重,修道一途无益。
只学了些本家的机关术,旁通处类,又随便捡了些风水星象之类的修习,所学以精为主。
成日不是泡在春秋衙读书,就是研究机关,要在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学得更多更深。
因此,公输爻未来与仙门百家的联系必然不多,更适合出面处理她的遗体。
她应父母之命,将要拜别师父下山回家,待明年春三月进宫做女官。
公输爻母亲与皇后一母同胞,她与端敏公主自小交好,极有可能做端敏公主的侍读。
由此,可借皇权的势。
以势压人。
对不起各位读者,最近身体不太行,所以更新的时间长了一点。
风遥的武器就是拂尘,名字叫“心上秋”
公输爻(yao),字象迹(不要深究啊,作者乱写的),小名动动。公输家
秦羽,字舜华,小名击征。墨家
楚昭那本算前传,是个小短文,写得很快,二十来章吧。
再下一本打算开《陵上柏》,古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回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