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咖啡壶倒了一杯现磨咖啡,将两块生吐司塞入机器,盯着手机数时间,三十秒一到,手指向下一摁,“咔嗒”一声,吐司跳了出来。
微焦,酥脆度正好。
小心翼翼将吐司拈到盘子里,刚一偏头,咖啡便被熟悉的黑手一把抓走。
“啊。”我叫唤了一声,气急败坏地跺脚。
安室透大言不惭地将这杯能够提高我一天幸福指数的咖啡喝了一大口,一边喝,一边眉头紧蹙,像是在仔细咂摸味道。
“你太过分了。”我瞪着他,气愤道。
他对我的愤怒置若罔闻,又喝了一口,然后砰的一声将咖啡搁在桌上,只剩了个底,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转身大步走出餐厅。
我对他这一顿迷惑操作莫名其妙。这家伙怎么了,撞邪了?
我又倒了一杯,捧着吐司坐在餐桌边吃,飞鸟和梨香不在餐厅,她们选择去休息区享用早餐,我没打算凑过去,因为我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思考一些事情。
首先是凶手。虽然没有靠近观察,但刀口深可见骨,且由下往上,很可能是在后面一刀毙命的。这表明凶手力气极大,且身手敏捷。
纵观整个公馆,能做到这点的,应该不多。
首先女孩子可以排除了吧?我拧着眉毛想了想,摇摇头。
毕竟在这个柯学的世界里,女孩子也是可以徒手躲子弹的。
吃完吐司和咖啡,我拍拍手上的残渣,站起来,去旁边的厨房抽出一把足够厚实的水果刀,藏在袖口,悄咪咪地上了楼。
坂本先生果然还蹲在现场,仔细查看死者的身体和周围的痕迹。
我蹑手蹑脚上前,悄悄抽出水果刀,向前俯身,将刀刃送到他颈前。
他一点都没有惊讶,甚至动都没动一下,只是继续背对着我,轻笑道:“这样做很危险的,如果我做出反击,受伤的就是你了,绫子小姐。”
我讪讪地收回刀:“我只是想试试女性可不可以做到从后面将他割喉。”
他直起身来,转过脸,继续笑道:“当然可以,他是坐在沙发上被杀的,而不是死后被摆成这个样子,别说女性,孩子也能办到。”
“那你还发现了什么?”我跃跃欲试地问。
他微微耸了下肩:“这么血腥的现场,女孩子还是不要停留太久,会做噩梦的。”
“你这是性别歧视。”我晃了晃手里的刀,试图增加自己的危险性,“再说你只不过是一个管家,也没有权利破坏现场吧?”
我眨巴着眼睛,别有深意地望着他。
他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把刀给我吧,我怕你会不小心伤到自己。”
“说得好像有多了解我似的。”我撇了下嘴,老老实实把刀放在他掌心里。
他露出一丝可以称为宠溺的笑容,将刀立在窗台的花盆之间,然后从衣袋掏出一双白手套递给我,就好像早就预料到我会参与进来。
我兴奋地戴好,觉得自己有几分酷似电影里又美又飒的女警。
幼稚的举动和表情被他看在眼里,他又摇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向上勾起。
“他的手机。”坂本先生从死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部iphone12,令我惊讶的是,整个屏幕从中间开始碎裂开来,就好像被扎了一刀。
我接过来,仔细查看,发现手机破损的不只有屏幕,整个机身都被大力贯穿,导致时间停止在昨夜22点38分。
“凶手故意的,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这是显而易见的。”他说着,收回了手机,重新放入死者口袋。
“手机被贯穿,不止时间会停止,里面的东西也完全被破坏了吧。”我问,认真地观察他的侧脸。
“嗯,大概吧。”他低垂着睫毛,语气很轻地答,蹲下来查看死者的脚下。
我还想继续刺探些什么,他忽然站了起来:“昨晚至少有三个人来过他的房间。”
“诶?”我一愣,满脸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我陆陆续续在他房间地毯上发现了三种脚印。”他神态轻松地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气我,“这里的地毯很有特征,能保留一定时间内踩踏过的痕迹,当然,我不是用肉眼发现的。”
话毕,指了指桌角的放大镜。
“那你刚才蹲下去干嘛?”
“查看死者的鞋,不过与那些脚印都不一样。”
我吐吐舌头,果然爱好者与实践者的差别是巨大的。
“那凶手是谁,你有眉目吗?”
“暂时没有。”他终于转过脸来正视我,表情有些神秘,“所以,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喜欢侦探游戏的小姐。”
我立刻点头。
他笑了一下,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上,手还没有放稳,忽地触电般蹲伏在地上,抱着伸出的那只胳膊颤抖不止,仿佛那里一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剧痛。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想要扶起他,他勉强腾出手冲我剧烈摆动了一下,示意我千万不要靠近。
他的表情很痛苦,五官都骤缩到一起,身体靠着强大的毅力支持才能不瘫倒在地抽搐。
“请、请你离开吧,绫子小姐——”他咬着下牙床费力地说道。
我举手无措,无法把这个样子的他单独留下来,他的脖颈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但是额头上却——
我倒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这样吗?
我抬起手,逐渐靠近他,可他却别过头去,再一次请求我离开。
我咬咬唇,忽然意识到我似乎是他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门外。
他虚弱地对我说了一句请求,我飞快点头,然后跑下了楼。
公共休息区,飞鸟翼和松本梨香依旧凑在一起,这次两人并没有嬉闹,而是很安静地坐在靠窗位置,双手撑着下巴注视外面飞扬的大雪。
墙外的世界已然宛如灾难片了,有好几颗枫树因为无法承受而拦腰折断。雪深足有半人高,却仍在密集地堆积。
我走到她们身边,开门见山:“为什么你们一大早结伴去前宫光雄的房间呢?”
两人一点也不意外,反倒因为可以对人倾诉而略略积极了起来。
“昨晚,前辈欺负梨香了。”飞鸟先开了口,“他以实习女主播的位置诱惑梨香,还动手动脚,说了很多不正经的话。梨香看着确实有点轻浮,可她对这种事很反感,与男生打情骂俏也只是流于表面,骨子里很保守的,所以她拒绝了,从前辈身边落荒而逃。今天早上,我们两人打算趁大家都没起来,到前辈那里好好理论一番,义正言辞告诉他,我们不是他惯常勾搭的那类女生,否则梨香总咽不下这口气。”
梨香接口道:“没错,但是我们到前辈房间前,发现门是虚掩的,留有一个小小的缝隙,好奇推来一看,就——”
她叹了口气,神色一下子老成起来。
我点点头,安慰了她两句,然后继续道:“多亏了有飞鸟在,真是一位可靠的朋友啊。对啦,昨天我上楼后,你们玩牌玩到几点呀?”
两个女孩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我在旁敲侧击她们的不在场证明,不假思索地答:“一直到十一点呢。”
“那你们注意到十点到十一点之间,还有谁一直在大厅吗?”
她们想了一会儿:“你离开不久,安室先生就上楼了。两位大叔几乎一直都在打台球,不过中途相继离开过几次,间隔都不长,哦,美雪下来过一次,喝了一杯牛奶又上去了,其他人应该在十点之前都上楼了,没再下来过。”
原来如此,这样看,除了长期在楼下的他们几个外,其他人都有嫌疑。我又安慰了她们一会儿,便找借口先离开了。
这是我答应坂本先生的,帮他侧面问一问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
当我再度折返到楼上时,坂本先生已经恢复正常了,我跟他说了我的发现,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忽然看着我,幽幽道:“其实,割喉的刀与刺穿他手机的,不是同一把。”
这一点,在上楼的时候我也想到了。
因为手机屏幕上的孔洞略微细窄,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锥子。
“而且,下手的人很可能不是同一个。”
“嗯?”这个我没想到。
“一般看来,杀完人没必要特意将他的手机销毁,除非是为了利用时间诡计制造不在场证明。我检查过,死者没有手表,所以手机成了最佳也是唯一渠道。死者用的是面部解锁方式,我见过好几次,所以如果他死了,面部锁肯定用不了,时间定格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亡时间。”他解释道。
有道理。
“不过仔细想一想,便知以上的推论根本站不住脚。”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哦哦,我明白了,凶手可以在杀完人之后,躲在屋里,等到十点三十八分再毁掉手机。”
他摆了摆手,像是被我逗乐了:“应该不会,那样的话,不在场证明就没有意义了。”
哦,好像也是诶,我怎么这么迟钝。
他转头温柔地看着我:“就像你刚才问的,手机和芯片同时被刺穿,里面的内容也报废了,我更倾向于凶手是为了破坏手机内容,而非特意制造不在场证明,或者——”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肃然起来:“或者杀掉死者的是一个人,破坏他手机的,是另一个。”
我顿感周围弥漫起寒气,忍不住抱紧胳膊。
“还有一件事,整个公馆里,应该只有我和凶手才知道。”他再一次用讲鬼故事的口吻说道,眼神也配合着阴沉下来,嘴角却莫名上扬,似乎是在故意吓唬我,但又不像开玩笑,“十点三十分的时候,死者打电话给我,说想要一瓶红酒。”
我一脸惊恐加愕然。也就是说十点半的时候,他还活着。
“那你送上来了吗?”我急切地问,上前一步,他却蓦地后退了半步,与我保持着一定距离。
“是的,我送上来了,然后发现了他新鲜的尸体。”他苦笑着答,眼底划过一丝无奈。
“啊,这——”
“不过,我什么也没做,直接退了出去。”他又说。
“为什么?”
“因为,它不让。”
“它?”
坂本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抱歉,没法再说了。”
接着,他抬腕看了眼手表:“抱歉,时间差不多了,得下楼收拾餐桌。”
“拜托你了。”临走前,他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见我呆愣愣地,他对我说了一个名字。
“新海诚。”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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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枫叶馆杀人事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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