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干得热火朝天,山道上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拨浪鼓声,伴随着洪亮而富有节奏感的吆喝:“针头线脑,糖豆泥人,走过路过别错过哟!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一文钱买不了上当!”
一个挑着货担的汉子沿着山道走来,约莫三十出头,面庞黝黑,带着常年走街串巷的风霜,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灵活有神。正是常在附近几个村子转悠的卖货郎赵五。
他看到书院后山居然有人在开荒,颇感新奇,放下货担,抹了把汗,笑着搭话:“哟,几位小先生,这是要开荒种地?好气魄啊!这书院,可是要重新开张了?”
林晚直起身,拄着锄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赵五来了兴致,蹲在田埂边看他们干活,嘴里也不闲着:“开荒讲究个法子哩!您看这块坡地,向阳是好,可土里碎石多,得先捡一遍!那边低洼,看着肥,可一下雨准涝,得挖条小沟排水……”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条理分明。
这时,阿墨正好在计算开垦的面积和大概需要的种子数量,掰着手指头小声嘀咕。赵五耳朵尖,顺口就接了过去:“小先生算这个?长十五步,宽大概八步?一步按两尺半算,那就是三十七尺半乘二十尺。一亩地是六百平方尺,您这拢共是七百五十平方尺,嗯…合一分二厘五毫地。要种青菜,种子有个一两就够,若是瓜豆,得再加点……”他几乎不假思索,一串数字脱口而出,又快又准。
林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故意抛出几个更复杂的数算问题,比如不同种子混种的比例,预计收成和损耗,赵五竟也能对答如流,口齿伶俐,解释得通俗易懂,连石头都听得连连点头。
“赵大哥好厉害的口算和口才!”阿墨忍不住赞叹,眼中满是佩服。
赵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笑道:“嗐,跑江湖混口饭吃,不会算账不会吆喝,早饿死喽!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
“野路子?”林晚走到他面前,目光清亮地注视着他,“能把复杂的数算瞬间理清,能三言两语把道理说得妇孺皆知,这可不是野路子,这是真本事!赵大哥,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施展你这身本事?”
赵五愣住了:“山长……您的意思是?”
“我这格物书院,缺一位数算先生,也缺一位能教人如何清晰表达、如何讲清道理的口才先生。”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我看赵大哥,正合适!”
赵五如遭雷击,黝黑的脸膛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他慌乱地摆着手,货担上的拨浪鼓都跟着摇晃起来:“不……不……不行!山长您抬举了!我……我赵五就是个挑担卖杂货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连个正经的塾门都没进过一天!我……我怎么能当先生?教学生?这不是误人子弟吗!要被人戳脊梁骨骂死的!”巨大的惶恐和根深蒂固的自卑将他淹没,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挑起担子逃跑。
林晚却一步拦住他,语气斩钉截铁:“谁说先生一定要是满腹经纶的老学究?谁说学问只能在书本里?你精于计算,通晓市井百态,知道如何把复杂的道理用最简单的话讲明白,这就是学问!是活生生的学问!格物书院要的,就是能把学问用出来、讲明白的人!
上午教孩子们实用的算学,就用你这走街串巷、买卖盈亏的实例来教!下午,教他们如何清晰表达,如何与人沟通!如何像你一样,把复杂的事情,用最简单明白的话说清楚!工钱,绝对比你走街串巷风吹日晒挣得多!。你敢不敢来试试?束脩按书院先生的标准给,总比你风里来雨里去强!还管食宿,待书院稍复元气,还会增补。”
赵五呆立当场,看着林晚那双充满信任和不容置疑的眼睛,再看看旁边几个同样用好奇、鼓励目光看着他的少年,挑担的肩膀微微颤抖。
那根沉重的、象征着卑微生计的扁担,此刻仿佛重若千斤,又似乎……轻得可以放下。
林晚看着卖货郎眼中那混杂着狂喜、自卑、恐惧和一丝被点燃的野心的复杂光芒,一个冰冷尖锐的问题,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她刚才做了什么?
包装!
**裸的包装!
把一个没有功名、没有“教师资格”的卖货郎,瞬间拔高成了“优秀老师”!
这和现代那些资本运作下,把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社会人员,套上西装,打上发胶,塞进PPT里,冠以“金牌名师”、“清北学霸”头衔,然后推向市场疯狂收割家长焦虑的黑心培训机构,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她会说得如此自然,包装一个没有功名、甚至没有教师资格的“名师”,用他的实用技能填补师资空缺。
这像极了前世那些培训机构里被精心包装出来的“金牌讲师”,宣传册上金光闪闪,背后学历资质却可能经不起推敲。
这算不算一种欺骗?林晚扪心自问。
在功名至上的古代,一个货郎摇身一变成了“先生”,传出去,那些正统的秀才、举人会如何嗤笑?格物书院本就声名狼藉,此举会不会雪上加霜?
可现实冰冷地摆在眼前。系统任务如山,时间紧迫,书院一穷二白,债台虽平,却无余财。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谁会甘心屈尊来听他一个“疯了的举人山长”的安排?谁会放下身段去教“算术”和“口才”这种“末技”?赵五有真本事,他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平台。
“罢了,”林晚心中暗自叹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功名是虚,实学为真。只要我确保他教的是真东西,学生能学到真本事,对得起束脩,对得起良心,又何必拘泥于那层虚名?”
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系统的任务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而非“不拘一格降功名”。
“赵五,你可以考虑一下,今晚可以到书院来找忠伯。”林晚不再理会赵五,而石头等人则虽有疑惑但是没有问,而是跟着林晚身后干活,一边唱着林晚新教的《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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