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季贤元，已经第二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季洋心平气和放下手中的杯子。
生活不会更糟的。
都是从云端跌落烂泥的境遇，不得不说，原身已经比她幸运太多了，有众人请命改斩杀为流放；有不管不顾自愿与她共同流放的家中旧部；有明知跟着她可能不会有结果，也坚定追随的季氏血亲……
她呢？两不亲。
宋氏不亲她，因为她是武帝最宠的郡主，与仇人无异；季氏也不亲她，因为他们更希望皇祖母亲近季家的男人，而不是区区一个女儿。
所以在最后天下倾覆的时候，根本没人想过让她活着。
季洋放空双眼，强迫自己忘却那些残忍的过往，她借了此间季洋的身，自当替她替自己好好活着。
“女君？女君？”带着自愿去往西岛的季氏遗族回到自家船边，妇幽轻声唤着不知为何在发呆的女君，“郑少公似乎在哪儿等您。”
回过神，季洋这才瞧见了身后跟着两位小厮，下巴又朝天上杵的郑利，估计是码头人多眼杂，郑利已经又恢复成他那副不成器的模样。
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前一刻还微微泛痛的胸口即将翻腾起来。
果然郑利一看到季洋，仿佛开屏的公孔雀，抛了好几个媚眼：“下月的今天，女君若得仙人传授了更好的东西，可别忘了沐州郑市，更别忘了郑市还有个利儿在等着您。”
说话间，还伸出小拳拳在季洋手臂上垂了两下，然后害羞跑开了。
玩家：咦～
被锤过的手臂从指尖麻到心口，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季洋抑制住想要自断一臂的想法，嘱咐妇幽去看看还有没有地方能先买些吃食给季氏遗族填填肚子。
“莫要太过精细，回岛上有了落差便不好了。”季洋特意强调。
妇幽低头称诺。
至于她，对不起，托郑利的福，暂时吃不下东西了。
晚上季氏遗族都休息了，季洋也不能休息，她还要赴老妇人之约。
好忙啊，缘何她在沐州只不过待一天，会如此跌宕起伏？
心虚玩家回避视线，转过身摸着船上的木头：瞧这成色，这手感，肯定是木头。
不会说话的木头：啊不然嘞？我还能是石头不成？
季洋这次让妇幽与崔狸守着季氏遗族，自己带姜好去赴约。
临行前，玩家指着天用自己的节操保证会好好待在船上，绝不乱跑。
勉强信任玩家一次。
在姜好的领路下，寻着白天老妇指过的方向一路西行，离开州府越走越偏僻。
起初还有几个简陋的棚子，估计是行路人搭来稍作休息的，再往后走，更是连棚子都没有，只剩下三人萧瑟的身影。
“这老妇不会骗我们吧？”张微就跟个公鸡一样，身体保持不动，一颗脑袋左顾右看，忙得要死。
姜好有点后悔让女君带上张微了，只是她非说是两人一同发现的老妇人，必须要共同前往，否则老妇人肯定奇怪。
虽然并不觉得她在和老妇人交流的时候，只会在旁边做表情的张微起了什么作用，但考虑到那老妇确实戒心比一般人重多了，她还是向女君禀明，带上了张微。
不似姜好不想说话，季洋倒是回了张微：“不会，我们越走越偏恰恰证明了老妇与此地之人有隔阂，或主动或被动地远离人群而居。”
深夜山空，连孤月都隐在云后不见踪迹，不远处一点绿油油的光在空中忽上忽下，张微不由一阵寒战，眯着眼睛，正打算看个仔细。
“你们来啦。”突然一道气音在树影斑驳的路边响起。
“啊！！鬼啊！”张微瞬间惨叫哀嚎，跳到旁边的姜好身上，像个人形挂件一样，死不松手。
网友：弹幕护体！！！
单手拎着衣领，姜好就像撕下一块狗皮膏药般，略带嫌弃地把张微从身上扯下，顺手扔到了地上。
白日见过的老妇从树后走了出来，一拐杖戳在了张微身上：“一惊一乍的，别把人给吸引过来了。”
张微刚想开口说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就撇到自家小女君投来的凉凉一眼，吓到失血的脸努力扯出笑容。
比鬼还可怕。
姜好上前拱手：“遵与老人家之约，特来送答谢礼。”
老妇低头确认了姜好手上提着的米粮，哼了一声转身就往一条岔路走去：“跟过来。”
张微越紧张就越想说话，越想说话那话就越不过脑子：“哈哈哈，这条路前面都没亮光，按照套路都会出人命的。”
季洋身子一滞，朝张微露了露袖子里的刀：“你再不把嘴闭上，我也觉得这里很适合出个人命。”
双手捂住嘴巴，张微知道女君开口，不只是说说而已。
老妇人不介意地用拐杖把延伸到路上的枝丫，往旁边拨了拨：“真是活泼的女郎。”
岔道走到头，就是老妇人带她们回的‘家’，准确来说都不能称之为家，几片破瓦摇摇欲坠盖着顶上的草堆，估计风大点都能刮下来。
总共四面墙有两面是漏的，不漏的两面，一面是门，一面是窗，再看看合不太上的门与窗，与四面漏风也没甚区别了。
不过门口矮木上的几株花倒是可以看出，屋主人并没有因环境而颓废，努力活得优雅。
“老舍简陋，让三位见笑了。”老妇人推开连栓都没有的门，先让季洋进去坐坐，自己拒绝姜好的帮助，走到屋子角落，费力扒开草垛，露出个大缸，把米粮和肉放了进去。
确认草垛恢复原样后，又拿出三个虽缺了口，却干干净净的碗：“一路过来累了吧，先喝点水吧。”
季洋和姜好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弹幕里的网友却急死了：都是破碗，都是路远让喝水，这个套路我们白天刚见过。
李不眠就是这么被人贩子药倒的！
看见弹幕的张微，端着破碗的手微微颤抖：我现在放下还来得及吗？
显然不行，女君和姜好也都已经端起破碗送到嘴边。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她，张微眼一闭心一横，迅速喝完手里的水，又对面两人手里的，一干而尽。
‘pia’，豪放地把破碗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喝出断头酒的气势：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咳，咳，咳’喝太快被呛着了，壮士气势瞬间消失殆尽。
面对三张懵逼的脸，好不容易顺过气的张微还在装腔作势：“口渴，我口太渴了。”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又拿出一只破碗放到张微面前，添上水：“我虽贫穷，水也是不缺的，没人和你抢，慢点喝。”
“但女郎喝完可莫再摔碗了，家中就四只碗，再摔老身明日该手到灶中抓饭吃了。”
放下水壶后，老妇人又转身颤颤巍巍蹲下，捡拾起地上的破碗碎片。
没等到昏迷剧情，只等到了季洋和姜好的双重杀人目光，张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女君留我狗命赎罪！”
弹幕里刚还在提示张微水不能喝的网友，仿佛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一个个跟着落井下石，让女君把这个给老妇人破落家中雪上加霜的狗东西砍了算了。
把张微砍了既能给老妇人出气，张微也能下线，下线就能空出名额，他们就能多一个机会被抽中，一举两得。
究竟谁才是狗东西！
张微理也不理弹幕，眨着可怜的大双眼皮看向季洋卖惨。
都这个时辰了，季洋也不想再磨蹭：“手下行事毛糙多有得罪，过后定当赔于老人家，只是不知老人家为何约我们半夜来此相见？”
老妇人没有回答季洋，而是看向了姜好：“小姜大人，一别十载，别来无恙。”
完全只是跟来保护女君的姜好被老妇人突然提及，下意识坐直身体，细细观察思索起自己是否见过这张脸。
老妇人也不躲避随她看。
能叫她小姜大人，大多是阿母也在朝时的同僚，阿母因病乞退后，便无人再这般称呼了。
突然脑中画面一闪，姜好不敢置信的开口：“秦大人？”
眼前的老妇人隐约瞧着竟然像先帝进士科状元——秦山雅。
皇权与世家的明争暗斗并不是从大周开始，前朝虽满打满算就传了三代皇帝，但他们为了把权力从世家手中收拢回来，已经开始做很多提拔寒门的措施。
其中最突出的一项便是开启了科举制度，正儿八斤设秀才科与进士科，效果虽小却也有，所以本朝也延续了这个制度。
不过两者都不容易，尤其在先帝停废秀才科后，进士科越显尊贵。
进士科考试内容繁多，难度又高，为避免世家插手作弊，审阅官员严苛，是以生徒与乡贡加起来，百人中也不过只录一二。
秦状元便是先帝停废秀才科后，第一场进士科常考榜首。
按照大周习俗，放榜后及第的考生会齐聚‘探花宴’，宴中各新晋进士们，主考官，公卿贵胄及其家眷，齐聚一园，展示自己，结交权贵，形成新的权力圈。
席间，会从同榜进士中挑选两位‘年少貌佳’的进士作为‘探花使’，在园子里摘下各种名贵花草分于即将踏上官途的进士们佩戴。
但那年‘探花宴’选出来的两名探花使分完其他人只剩状元秦山雅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曲江上的酒杯都轮转喝空，也没给她选好配花。
“芙园花满催，探花罢手归。问道缘何空，无及状元郎。”
连三岁小儿都会传唱的惊艳状元郎，怎么会在沐州沦落成这副模样？
玩家：我拿我的节操发誓，不捣乱
二十一：人最重操守，能用这个发誓，我觉得可信
季洋将信将疑：是吗？
夜半作乱中的玩家：节什么？海风太大，我听不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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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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