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玄子一切都不会发生!”
贺淮夷说到这情绪颇为激动,似是对玄子此人恨意深远,愤怒之间,忽然瞥到了地上滴落的几滴血,匆匆用袖子抹去。
当初那仿画人复制下的玄子命图临摹图辗转到了世宗手上后,司天台就受皇命开始解图。
世宗,先帝,至圣皇三代从未停下。
世宗弑兄囚父才获得的皇位,尽管矜矜业业了几十年,还是非常介意别人说他名不正言不顺。
命图的存在却恰恰说明了,他才是天命所归,所以虽对外说销毁了,实际奉若箴言。
先帝却不是很信所谓的命图,事在人为,若一切皆为定数,世人何须再努力。
所以世宗驾崩后,司天台除了‘禾下子’再未解出任何解词,先帝也无所谓,反正什么也算不出才是司天台。
在他眼里,司天台就是皇家养着,吃空饷的吉祥物。
先帝因病突然驾崩后,圣皇慌乱中即位,为了攘平内外,一直顾不上什么司天台不司天台,直到坊间再次流传起当初世宗年间司天台解出‘禾下子兴真主出’果然应验了的说法。
世人皆下意识以为‘禾下子’指男性,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女子能登临帝位。
圣皇终于想起宫里还养了群吉祥物,一道旨意下去,司天台又开始解图了。
可是圣皇忽略了一点,宫中所藏命图不假,但司天台却可在解词上作假。
司天台最早可追溯至上古命师,命师能算兴亡,预灾祸,早些朝代确实地位崇高,能参政议政。
直到千年前,司天台野心膨胀,开始用天命说控制皇帝,甚至妄图插手朝代更替,致天下秩序大乱。
恶者换好命,善者背厄运,世人难活,皆易子而食。
后来一位身具大气运者,横空出世,杀尽天下命师,才还世间清明。
那位是个狠人,对命师不仅见一个杀一个,更是毁命师书籍,断了他们的传承,教天下再无高人一等的命师。
所以后世的司天台虽然依然保留下来了,但早没有改命换命的逆天本事,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准了哪里会有个大灾,都要焚香净衣,好好谢谢老天垂怜。
算出‘禾下子兴’的那个司天,据说受过玄子指点,确实有点真材实料在身上,才费尽心血解出这么一句。
但有那命算,没那胆受,解词解出来后,活生生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六百年运道就在面前,世宗怎么能随意放弃,司天一脉父子相承,老子死了,那就儿子上,坚持把儿子提上去接了老子的班,继续解图。
可儿子图不会解,赌倒是会得很,还爱去风月之地,终于在宋氏皇亲设局下,被抓住了大把柄。
贪生怕死的新司天,在宋氏皇亲半威胁半引诱之下,明明什么也没有解出,还是把那两句宋氏给他的假命词呈给了圣皇。
圣皇自己本就是应了命图之人,虽对什么神啊鬼啊不尽相信,还是慎重对待了司天台呈上来的命词。
同时宋氏还抓住圣皇对先帝情深意重的心,又寻了两个长相酷似先帝的李家双胎兄弟,安排到圣皇身边讨巧。
圣皇念旧,时常会唤李家兄弟伴驾左右,结果身中幻毒而不自知,在李家兄弟有意无意地暗示下,做了那个噩梦。
“根本没有什么文鸟运起鬼生愁,四方各自起烽烟,郡主才是天生帝命,公主虽无帝命,但既为郡主之母,日后只要勤政亦能得天承认。”
贺淮夷痛苦地合上了眼帘,知晓真相后,只有剩下来的人在恨与悔中撕扯。
季洋怔怔坐在椅子上,仿佛在听的不是自己经历过的人生,还是一个玄而又玄的戏本子。
贺淮夷继续往后说着。
玄子酒醒后自知犯了大错,为了不累及好友,连夜出京,一个人躲到了深山里。
当年命师一脉并未死绝,有些纯粹醉心研究的隐居于深山,逃过一劫,不过估计是当初做的孽太大,到玄子这一代只余他一人,还没收着合眼缘的徒弟。
他一人在深山,先是司天台算出‘禾下子’那日,失了舌识,司天台呈上假命词那日,再失目识。
命师说的太多,便是这个下场。
失去目识后,再无动静,就在他以为到此结束的时候,哪料一日突然口吐鲜血,整个人瞬间发白如雪,如同被抽去了体内所有精气。
颤抖着摸出随身携带的龟甲,摆盘一算,玄子又吐出一口血,能为天下带来兴盛的帝星竟然湮灭了。
每朝每代皇帝何止一二,但却不是每个都是身带帝命的,唯有开国,大盛,中兴,末明四位是真正帝命。
玄子那日喝多就是因着他夜观天象,发现大周帝星正亮,对位居然隐隐又有帝星出现。
世宗是开国,就算大盛星已降世,也该在开国星身侧,怎么会跑到对位?
除非天下再诞新的开国星。
按照正常情况,一个朝代从开国开始,一路攀升走到大盛,往后便是慢慢衰败,直到中兴再续一下朝代寿命,等最后一位尚有大志的末明皇帝驾崩,这个朝代气数已尽。
天空亮起新的开国星。
每个朝代都必然会经历这四颗帝星的依次亮起,像这样同时出现两个开国星,闻所未闻。
后来圣皇应了开国星,郡主应是大盛星,却遭奸人算计丢了性命,星图顷刻大乱,因大盛星存在而存在的无数将星文星,同时熄灭。
天下不过五十载必将大乱,百姓又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战火之中。
下一颗帝星何时亮起再无可知。
千年前世间因命师大乱,千年后居然又是因命师而乱,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何师父离世前说命师或许从不该存在。
玄子目不能视,口不能语,一路艰难抵达都城时,鸠已经占稳雀巢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找到时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贺宰相,费力告知一切尚有回转余地。
只要君明臣贤,宋氏江山自会重燃帝星,再续延数百年,天下也不会乱。
贺淮夷低沉喑哑的诉说中,染上了丝丝笑意:“我应了玄子做贤臣的要求,只求他告知予你一线生机的方法。”
玄子既然能推出六百年运道,定然有法子改命换命,一如千年前传说中的命师那样。
“他自知愧对于圣皇一脉,便说出了你天生帝命,是有大气运之人,只要把郡主贴身物件放进帝脉中,以龙气温养三年,再以命换命,定还能死而复生。”
帝脉绵延万里,但龙气最盛处莫过于称之为龙首的太元殿,只是太元殿除大祭时,便是他也靠近不得。
于是他就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把当初宋氏皇亲用在圣皇身上的幻药,给宋恒禄也上了点。
坏事做尽,终究是怕鬼敲门,不多久宋恒禄就夜夜从梦中惊醒,他趁机在宫中流传了些宫女守夜见到公主与小郡主的谣言。
宋恒禄就吓得不顾司天台阻止,坚持要提前祭祖。
在宫中忙着筹备祭祖仪式时,他亲自把保存的郡主佩玉藏进了太元殿中。
季洋本想问,三年后自己尸骨都烂透了,就算复活,难不成顶着骨头架子到处乱走吗?但再看看现在全头全尾的模样,把话又吞回去,继续听贺淮夷说。
“东野大人得知公主与你皆遭毒手,本要从江南道赶到都城为你们报仇,我告诉了她你三年后还会复活的消息,让她等着我送你过去。”
“不过玄子说的死而复生,为何变成到此间重生,我也不甚理解。”贺淮夷说完所有,静静等待郡主的反应。
季洋一时间竟有些庆幸,起码不是以骨头架子行走。
房内沉默了许久,季洋问道:“云姨母可好?”
贺淮夷点点头:“江南道风景秀丽,一年四季美如画,当初圣皇已经给东野大人置办好了田宅,那儿的监察御史也是圣皇的人,定能抱她无虞。
东野大人后来写信告诉我,她在那边收养了很多无人要的女孩,教她们习字读书,还说等你去了,便让你也一起教她们。”
“那就好,收养了很多女孩就好。”季洋低低呢喃。
寻了事做,有了盼头,云姨母也不会因为等不到自己去行什么险招。
但贺淮夷没有告诉他的小郡主,东野云觉得他有经世之才,当为万民谋,不该早早丢了命,提出过献祭自己。
多可笑,就算被背叛成那样,她心里挂的念的依旧是天下,不愧是圣皇一手带大的人。
但他没有这么明事理。
圣皇予的恩情,还有他对郡主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都在那个雨夜,将他的胸腔染成了黑色。
所以他装作应了东野云的要求,但却故意告知了她错误时辰,自己暗暗布局三年,终于在小郡主生辰当天,一把火烧了立着宋氏皇亲牌位的太元殿。
对了,放火前,他还把圣皇的牌位偷出来,派人送往了江南道,连同为公主驸马刻的牌位一起,交到了东野云手上。
圣皇一生无愧于民,却连帝位都不被承认,只追封先帝圣后,以‘圣后仪’下葬。
后位的牌位抹杀了圣皇的功绩,也抹杀了大武的存在。
若在太元殿和其他牌位一起化成灰,未免太恶心人,倒不如去往依旧惦念着她们的人那里。
每日香烛贡品,东野云绝不会少。
玄子也说君明臣贤才能给大周续命,反正君不明,臣也不闲,天下终将乱,早与晚有何区别,更何况是世人先背弃了圣皇,背弃了守边的驸马,背弃了公主和小郡主。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点了太元殿,燃了帝脉,他不仅要小郡主有一线生机,还要还她帝命。
只是…
那帝脉自古以来只有枯竭一说,从没有人烧过,他这一烧,何止是好,简直是好上天了。
不仅让郡主死而复生穿越了,还买一送一,连带着他也一起重生来了此间。
贺淮夷(手里举着火把):我要还郡主帝命!
连人带火把一起跳进了着火的太元殿
季洋:这就是你还给我的帝命?流放荒岛,至今住的还是漏风木头屋?
贺淮夷(沉思):可能因为火太小,没把整个帝脉都烧了?
帝脉(微笑脸):你们不用管我死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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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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