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在老家待了一星期，就以在网上面试到新工作为由回了魔都。
她本打算再住几天陪陪父母，但实在架不住老妈的狂轰乱炸，她只要稍微闲下来就会被家里以各种理由撵出家门，不出三分钟便会在门口看见李老师那张朴实端方的脸。
她没有打算一辈子不结婚，也尝试了和他相处试试，但两人坐到一起根本就无话可说，她说东对方说西，压根聊不到一起，哪还有往下发展的可能。
索性跟对方说开了，结果晚上回去就被老妈数落了一顿，她一气之下连夜买了第二天飞上海的机票。
回到上海，江离找了个新媒体编辑的工作，都说跨行如隔山，尤其她这二十七八的年纪，转行更是压力山大。
好在她之前拿半条命赚到了钱，买了房子有了车子，倒也不用那么拼，每天朝九晚五，拿着六千的工资倒也过得滋润。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开春。
江离和朋友趁着清明假期去了趟苏州，收拾行李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的书，思绪不由飘远。
这本书她已经看了三遍，对里面的情节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以往她看书看一遍后绝不会再拿出来翻第二遍，但对着这本毫无营养价值的言情小说却是丝毫不腻，像是有什么魔力吸引着她要从里面瞧出些什么。
加之她最近总是做梦，身边不是穿着宽袖长袍的束发男女，就是身披鱼鳞铠甲的将士护兵。
梦里发生的一切好像都真实存在过一般，尤其是胸口那一箭，朝她刺过来的时候，痛感袭满全身，惊醒后依旧泛着酸软的疼。
她将书拿起又放下，反复多次，最后还是塞进了行李箱。
她和杨妍约好上午十点在高铁站见面。
杨妍是她做主播时的小助理，现在已经可以算的上是网红界的王牌经纪人，现在平台上的头部主播大部分都是她带出来的。
到了苏州，正好赶上午饭，两人吃完饭在定好的酒店里休息了一会儿，结果一觉睡到了大下午，醒后太阳已经落山了。
傍晚的古镇飘着浓浓的菜香味，两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地把睡前午饭忘在了脑后，没走多远就找了家面馆，点了当地有名的奥灶面。
“果然，像我们这种懒人，出来玩就是吃完了睡，睡完了吃。”
杨妍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的汤渍。
面馆对面是家古玩店，正对着江离的位置，她嘴上吃着面，心思却早已飘了过去。
“吃完去对面看看吧。”
听见声音，杨妍转头看向她目光所指的方向，“要买东西？”
她记得江离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兴趣，之间拉她去的时候还被嫌弃这种店都是骗游客的。
江离依旧盯着远处，双眼有些空洞道：“难得来了趟古镇，说不定能淘到些真的。”
两人吃完就直奔对面。
古玩店里人不多，可以说是整条街里游客最少的地方了。
偶尔有几个穿着旗袍的女士走过，撩起一阵芳香，与古老陈旧的木质桌柜融为一体。
江离被不远处橱柜上摆着的玉器吸引过去。
一块月牙形状的紫玉在一排华贵的玉器里显得格外醒目，倒不是因为它的形状和颜色，而是因其缺了一角，缺口处渗入红色丝绦，醒目耀眼如鲜血。
她伸手想去碰，却被老板出声拦下。
“不买别碰！”
江离闻声手僵在半空，没有收回来也没有再向前一步。
杨妍看了一圈，发现都是些残缺的古物，就算有完好的，价格也高得离谱，她拉着江离准备走，却看见她对着一块坏掉的玉发呆。
“怎么了？”
她目光看过去，蹙着眉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诶？”
江离闻声看向她，只听她道：“这块玉和《权谋天下》里慕容珏的那块玉好像呀，「形状呈月牙形，通体泛紫，好似泛着荧光」，只不过书里是完整的，这个明显缺了一口。”
经她这么一说，江离才想起来确实如此。
“诶呀，别看了，快回去吧，感觉要下雨了。”
杨妍向来没有耐心，说着就拉起江离往外走。
走出古玩店，往住处前进的时候，江离突然转身又折返回去。
“诶，你干嘛？”
“你先回去吧。”
江离回头跟杨妍招了招手，然后冒着毛毛细雨冲进了夜幕里。
***
羲和225年，政权更迭已逾三年。
王权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强势，财力国势更是达到鼎盛。
名义上羲和的新王是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子子戈，但实际的掌权人是慕容珏，朝中一切大事都由慕容珏决定，小事则有新任首辅宋书处理完后再上报慕容珏。
近日云州城内还颁布了新的赋税令，提高征收线，年收未达征收线的百姓可不必缴纳银两和粮食，年收高于征收线的百姓则按标准缴纳，再往上一阶则需加收，同时朝廷也会给予适当的奖励和帮扶。
通过这样的结构性减税降费来提高百姓劳作的积极性，也能让云州城的商贾更大地发挥自己以财生财的能力，从而更合理的扩充国库降低民怨。
夜深，缘生宫内依旧有烛火飘摇。
慕容珏斜倚书桌，双眼紧逼，若不是轻微摩挲着佩玉的手指，还以为这人已经沉沉睡去。
实际上，慕容珏确实睡了，睡着也改不了手上的习惯，只是睡的没那么沉，子戈轻微一个声响就将他惊醒。
“师父。”
子戈握着狼毫的手有些颤抖，对于眼前这个人，他又敬又怕，敬他位高权重、杀伐决断有魄力，怕自然也是怕的这点。
慕容珏双眼微睁，烛火下的眸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幽深淡漠。
三年了，每次闭上眼都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明离他越来越近，可每当他伸出手想去触碰的时候，那个身影便突然消失。
手握天下权，却抓不到那人的手。
他走一步算百步，终究没能算到自己会有这一步，简直可笑至极。
可是若让他重新选择一遍，江离和羲和只能选一个，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师父！”
不知道喊了几声后，慕容珏才从臆想中清醒。
“……诗写好了吗？”
子戈早已习惯他这种状态，稍微不注意就会见到自家师父对着一处发呆，换了不知情的人瞧见了定会在心里咕哝这般好看的人可惜是个瞎子。
“诗呢？”
慕容珏显然不如一个小孩子有耐心，问了一边没人应着，声音就明显带了怒气。
子戈恍然，吓得撇开眼，连忙递上卷轴，生怕被眼前这人瞧出什么。
慕容珏接过，不去看那诗，却一直盯着眼前这个刚年满十二的小皇帝。
子戈低着头，不敢看，却能感受到对方如炬的目光直直地朝自己射过来，最后实在受不住才抬头。
“师父……这诗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声音中的小心翼翼让慕容珏忍不住皱眉。
即使习惯了，却还是忍不住犯情绪，而他表达情绪的方法和途径只有蹙眉这一个。
“师父，这诗您不满意？”
慕容珏把视线放回卷轴上，仔细看了一眼，淡淡道：“差强人意。”
子戈闻声，悬着的心往下放了放，说话的声音也轻松了不少，虽然很勉强，但这是三年来，师父第一次夸他。
“师父您真觉得朕这次写的还可以吗？”
慕容珏默然点头。
见他没了往日的严肃，子戈也大胆了许多，问出了心中多年的疑惑，“师父，您当初为什么选择朕？”
当年宫变，兄长被擒，他和后宫其他皇子公主妃嫔一样，像只待宰的羔羊，等着屠夫磨好刀宰杀后下锅。
然而没想到磨好的第一把刀就朝向了自己。
在极度惊惧中，他依稀还记得那天，慕容珏背着光从宫门外缓缓朝他走来，那是宫变后他第一次见到太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明明四哥五哥的才能和心智都比朕强，甚至子宁姐姐都比朕有能力，您当初又为什么力排众议一定要朕坐这皇位？”
慕容珏唇角微扬，这个问题他早该问的。
“这是先皇的遗旨。”
“不对，朕不信，当年您用这个借口骗了文武百官，如今还想继续骗朕吗？”
当年宫变后，慕容珏手握诏书，亲自揭穿了子务当初是如何谋害先皇继而篡改遗诏的阴谋。
慕容珏本就在朝中位高权重，加上当初先皇的死确实离异，子务当政的几年又得罪了太多人，就算人证物证不够强力的情况下，大家也都默认了子务篡位的说法。
就在众人以为这羲和快要易名慕容的时候，慕容珏又突然掏出一份遗诏，自称先皇立的新王另有其人，于是年仅九岁的子戈就被推上了皇位。
这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顺利地让人来不及质疑和反驳就达成了一致。
这种能力是子戈以往从未见过的，直到遇见慕容珏。
子戈成了新王，慕容珏也顺理成章当上了摄政王，全力辅佐他，无论是政事还是学业的事。
然而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笨蛋，做什么都能被他看穿，他也深知自己的才智天花板在哪儿？
“朕不信那遗诏，朕只知道师父您完全可以胜任这皇位，为何还……”
“胡闹！”
慕容珏盛怒，锦袍一挥，拂倒了桌上一片笔墨纸砚，“这羲和是盛家的天下！”
“陛下想让我逆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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