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戈大惊,俊俏的脸早已失了色,差点忘记自己的身份,冲面前的人下跪求饶。
然而不知他今天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盛怒之下,他依旧开口说出了更为忤逆的话。
“这天下不是谁的天下,若按师父的意思来,那这天下也不是盛家的,当初父王从他人之手夺下这江山,就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如今该轮到师父了。”
一口气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又弱弱补了句:“谁有能力让百姓过的更好,谁才配坐上这皇位!”
慕容珏眉尾一扬,不怒反笑,似乎对子戈现在的表现感到诧异。
“你是说你没有这个能力?”他反问。
子戈虽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朕只有十二岁。”
慕容珏闻声冷笑,“皇上认为十二岁还是小孩子的年纪吗?”
子戈欲言又止,若放在寻常百姓家,十二岁自然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生在官员之家十二岁便是一个沉重的年纪。
朝中文官哪个不是十二岁便读百家书、学百家礼?武官也都是十二岁便舞刀弄枪,马上就能夺敌人首级。
更别说眼前这个令他心生敬畏和敬佩之情的师父。
“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慕容珏拂了拂袖袍上的墨渍,“这几年为师让皇上背诵的文章,可还记得?”
子戈面露羞赧,自知眼界远不如别人。
“师父,朕怕……”
子戈迟迟说不出口的话被慕容珏一眼看穿:“怕担不起这重任,怕羲和会毁在你手里,怕成为千古的罪人、百姓口中的昏君?”
一连三问字字砍在子戈的心口。
他深知慕容珏对皇权并无眷恋,随时可能撒手不管,到时候他该怎么办?这天下又该怎么办?
慕容珏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诗轴一卷,敲打了几下子戈的脑袋,“我不会看错人。”
他要证明当初错的不是他,而是子务。
他的眼光不会出错,这个孩子虽不及子务精明,但也够聪明,不善谋划却肯干实事,不够机敏却也会看眼色。
就是有时太过妄自菲薄,看低自己,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教导几年终能成大事。
***
江离回到古玩店的时候,天空已经黑透,雨淅淅沥沥下着,染了一地泥泞。
春雨潮湿,加上游客也少,店家正准备关门,就见一个姑娘急匆匆地跑过来。
“老板,刚刚那块玉还在吗?”
江离轻拍胸口,就跑了这么一小段路都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要买。”
老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哪块玉。
“还在。”
老板重新打开门,漆黑一片中,只有那块残缺的紫玉泛着荧荧的光,紫色中透着猩红,加上这淅沥的雨声衬得周围的空气都恐怖了许多。
要不是身边还有个人,江离差点拔腿就跑。
显然老板已经熟悉了这块玉的习性,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淡定地走过去,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块方巾。
在古玩店老板细心地擦拭下,猩红的荧光愈发耀眼。
像电影里吸血鬼的瞳眸,仿佛下一秒就要朝你张开血盆大口。
江离盯着那块玉弱弱问道:“老板,多少钱?”
话说出口,她甚至有些后悔,这玉一看就价值不菲,再加上“身世离奇”这一附加价值,恐怕自己一年工资都不够买的。
不该这么冲动的,应该先在网上了解一下玉的价值再来的,这样跟店家砍价的时候也不至于处于被动……
店老板似乎看出她的担忧,将玉重新放入盒中。
“这玉可不是你想买就能买。”
他转身从柜台里掏出一盒火柴。
只听“划”的一声,木几上的半截蜡烛被点燃,残玉发出的光芒瞬间消散了许多。
“我这店里的东西都认主,它瞧不上的主人就是给百万千万也不卖。”
他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指南针似的东西,在进行下一步行动前转身问江离:“你真打算要这块玉?”
老板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透着几分诡异,但江离丝毫没有惧怕之意,看了盒子里的玉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店老板抿了抿唇,将指针放在盒子上,“万物都有磁场,正确的人和物之间一定会相互吸引。”
对他的话江离半知半解,她从小物理就不好。
只见他快速地拨了一下那东西的针,针尖便迅速地旋转起来,带着烛火一起极速摇曳起来。
杨妍在民宿等了三个小时,给江离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接,正准备打第四个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江离全身湿透,一脸落魄样。
“我的姑奶奶,你去哪儿了啊,吓得我我差点报警!”
杨妍从浴室里扯了一条毛巾扔给江离,“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静音了。”
她当时正沉浸在古玩店老板的“施法”中,哪有心思去管手机。
“你干嘛去了?”
杨妍双手抱胸,靠着门框上下打量她。
江离擦干头发,拿出自己刚刚花重金买的玉。
付钱的那一刻,她差点怀疑那老板搞一出神秘的操作就是为了让她心安理得花钱。
什么“认主”,什么“指针指到了你,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最后还不是花了五万多大洋。
“果然又去那家店了。”杨妍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去拿。
只是没想到她的手刚碰上去,只听“呲”的一声,疼得叫出了声,“我去,什么鬼东西,还会电人。”
江离皱了皱眉头,不敢把店老板的话告诉她,只轻飘飘地说了句:“静电吧。”
说完,便将玉收回了包里。
第二天,两人按照行程先逛了苏州园林,下午去了平江路,临近傍晚的时候正好走到了山塘街。
山塘街的游客明显比平江路多了许多,通往古街的拱桥站满了维护秩序的交警。
即使有喇叭催促,但还是有不少人堵在拱桥上拍照,江离身材瘦削,加上刚下过雨,地面潮湿滑腻,她差点被挤倒。
“江离,在这儿帮我拍张照吧。”杨妍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用我手机,自带美颜。”
江离婉拒,“不好吧,喇叭都警告了不要在桥上停留拍照,更何况这里这么多人,拍出来也不好看,下去再拍吧。”
杨妍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挤到桥边,“没事,难得来一趟,就拍一张,拍我和‘山塘街’三个字,你站那儿就行了。”
杨妍手指着桥的另一角,江离拗不过她,只得往她手指的地方站。
“拍好看一点哈,三个字要露出来啊。”
“知道啦。”
咔嚓——
江离自认为自己的拍照技术不错,对方却不满意,强烈要求再来一张。
她摇了摇头,重新站回去。
不曾想,她刚举起手机,后面一声躁动,一群人突然挤了上来,手肘被人撞了一下,手机在她指尖打了个转便直直地朝桥下落去。
“诶,手机……”
她下意识弯腰去捞,探出的大半身体被人从身后挤压,整个人重心不稳,和手机一样整个人直直地朝河里栽了下去。
“江离!”
杨妍尖叫一声,原本哄闹的拱桥陡然安静了下来。
江离像一只折了翅的雁,自北而来,日以继夜,终于在飞跃城市上空的过程中不堪重负折翅而坠,直冲一万米的江河而去。
可是明明底下只是一条狭窄的小河,距离桥面也不过五米。
江离却像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海水托着她上下起伏,此时的她像在坐过山车,身体完全失重,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大脑尚有意识却怎么也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表面平静却暗藏汹涌的深海上,一艘巨大豪华的轮船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
江离就这样飘呀飘,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又再次腾空,这次没有了海水的重压,她再次尝试睁眼,却仍旧徒劳。
沉重的身体在大船上摇摇晃晃,想吐吐不出来,身体好像在被人撕扯着,灵魂在被人侵占,就连意识都是模糊一片,所有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江离攥紧脖颈的紫玉吊坠,仿佛只有这个才是属于她的东西,只有这个触手可及,只要抓紧了它就还是她自己。
她被人托起,胸腔四肢被剧痛袭来,眼皮重如千斤,终于坚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喂,醒醒!姑娘,醒醒!”
"老板,这怎么办?要带着她吗?”
被唤老板的人俊眉微皱,打量了一下早已失去知觉的女子。
虽然对方着装奇异暴露,但身形弱小,无外伤也无暗器,不像是刺客。
“带着吧,多一人也不妨事。”
说不定此人来自羲和,带上她能起点作用。
**
慕容珏从噩梦中惊醒。
这几年他愈发浅睡,眼睛一闭,江离那张苍白的脸就浮现在他眼前,等他伸手去抓的时候,她突然变了张脸,完全陌生的脸,他想走近一点看清一点,却发现那张脸越来越模糊,就像一张人皮面具,只是还未画上五官。
他披衣起身,窗外弦月半挂,巡逻的士兵经过,惊起一树的鸦雀,此刻他已睡意全无。
磨墨,执笔。
修长的手指按在削薄的宣纸上,不一会儿,便落下两个纹路清晰的大字
——江离
无情的月光打进窗户,被他的温柔的眼神浸染出一丝温暖,就连冰冷的两个字都多出了几分缱绻。
他面无表情,再次提笔,又添两字。
吾妻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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