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间,三人小声嘀咕起来,坐在边上的傅憬稍微倾身,便听个正着。
年少的黑封最是气盛,偷瞥下王九阳,“不就是个樊家门徒,这般豪横给谁看。”
邱子扬道:“人知道咱们是去争功的,哪还会给咱们好脸。”
黑封脸一沉:“那妖怪城主点名要他樊家去除了?消息发出去便是见者有份,咱们也是捉妖师,来这里凭何还要看他的脸色。”
“行了,”许无为呵止了他们,“当着这么多人,都别说了,将军肯让咱们随行,本就给足了面子,咱们哪怕能出几分力也是好的。”
扭头撞上岑冲醒目的白眼,许无为竟也忍不住了,暗想道:“樊家这行事作风,当真与昔年的陆家相差甚远,也难怪捉妖界近年来风气逐步萎靡,各家争名夺利趋炎附势,长此以往,必生祸端啊。”
***
进了门,昭歌对身后的戚明奕道:“你这样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是怕我耍诈吗?”
戚明奕环起胳膊靠在门边,这回有了倚仗,他也不在顾忌面子:“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昭歌直视他:“你倒会倒打一耙煽风点火,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当初在平川找我除妖时,你装得痛心疾首,我还真被你给蒙蔽了。”
戚明奕冷笑:“少废话,赶紧把东西还给我。”
昭歌哼了哼,到柜子前拉开抽屉,往里一瞧,怔了怔,抽出整个抽屉。
戚明奕循声望过来:“别告诉我你把东西弄丢了。”
昭歌胡乱翻遍柜子,遍寻不着那个装着断指的香囊,自认倒霉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
“少装蒜,你最好快些拿出来!”
昭歌急道:“我没有藏,之前明明就放在这里的。”
“我不管,若是弄丢了,让我们寻不到那妖孽,你吃不了兜着走。”
雪夜迟迟不见他们下来,进了门问:“怎么了。”
“香囊丢了。”昭歌道。
四处看看,屋中陈设里,她的床铺略显凌乱,像是有人翻过,行至门边,地上残留着半个已干涸的泥印,她了然道:“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
平白无故,若是贼人,怎会放着银两不拿,转而偷这个香囊?
她下楼找到客栈伙计:“先前你可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上楼吗?”
那伙计不知出了什么事:“没有吧,二楼住的人不多,我也并未十分注意。”
闫常超见他们神色不对,问:“怎么回事。”
“我的东西,被她弄丢了。”
“怎会如此之巧?”王九阳道,“陆昭歌,你最好分得清轻重缓急。”
昭歌不欲与他争辩,正巧这时,桌前有个客人说:“那会儿你们出去了,我瞧见个老头鬼鬼祟祟从楼上下来,莫非是贼?”
这话提醒了雪夜:“什么样的老头?”
“没看清,他穿着个斗篷,怪模怪样的,我也没多看。”
“雪夜,你见过他?”昭歌问。
“当时我出门,他正巧进来,我撞了下他,我记得他是……”雪夜凝神回忆着那人的面貌,“我感觉,他像极了那夜弄影身边那位盲眼老人。”
昭歌讶异:“你是说秦昆?”
“对,就是他。”
若是他趁人不备进屋偷走了那香囊,那倒是可以说的清了,结界破了,弄影必然知道,也定然在想法子逃离,秦昆受过弄影恩惠,站在她那边也情有可原。
只是,自己无法就这么放任弄影离开。
昭歌到闫常超面前:“将军,拿香囊那老者眼盲才恢复,应当走不远,得派人去追,晚了里面的东西八成会被销毁。”
弄影善于隐遁,没了那断指,短时间内真找不到她。
她道完相貌,闫常超下了令,几队士兵立即出发,往客栈周边几条街道散去,围观的民众听那人叫秦昆,部分人知道他昔日曾在街上卖过艺,在私下商议后,也自发组成队伍四处搜寻。
“诸位,找到人请即刻上报,事情紧急,耽误不得。”闫常超的副将道。
他话一出,更多的百姓也加入队伍出去寻找,转眼间街上围观的人少了许多,见那些人皆是愤懑之态,昭歌道:“将军,秦昆年纪大了,若是有人寻到他,还望先不要伤到他。”
岑冲道:“这老贼偷东西,分明和那妖邪是一伙的吧。”
闫常超倒是吩咐了下去:“那老人多半是受那妖邪蒙蔽,给他们知会一声,问出东西在哪儿便好。”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便有士兵来说有群众在不远处的巷道将秦昆堵个正着。
人被带上来时,斗篷撕裂了,脸上挂了彩,叫群人压着狼狈不堪的拖过来。
昭歌一见就火了:“谁让你们打他的。”
那帮地痞先众人抓住秦昆正得意,闻言才笑呵呵说:“没,没打,不过是抓他时他在激烈反抗,我们情急轻轻碰了他几下。”
说是轻轻碰,实际是知道这老头与那妖邪有勾结,他们将他困在原地拳打脚踢一阵出了口气才作罢。
昭歌道:“这满身的脚印也叫碰?”
戚明奕喝道:“陆昭歌你够了,收起你那点好心赶紧问问他东西在哪儿,再晚那妖孽都快跑出东虞了!”
“起开,”他推开昭歌,拎起秦昆衣领,“说,东西呢。”
秦昆抬起沾有血迹的苍老面孔愤恨望着他。
“快说!”
秦昆道:“你休想。”
闫常超从雪夜口中大概得知了秦昆与弄影的关系,走过来道:“老人家,我知这妖孽救过你,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杀过那么多人,为何会好心救你,她难道没有别的企图?比如,让你对她产生怜悯像如今这样利用你?”
秦昆挣扎起来,很快被人重重摁下去,脸贴在地上嘶吼:“她不会如此!”
闫常超质疑道:“你如何肯定她不会?”
秦昆道:“她变成今天这样,都是被你们这些人害的!”地上的灰尘扬了他一脸,他瞪着众人:“我死都不会告诉你们。”
王九阳打量他:“又是个病得不轻的。”
副将道:“老人家,你最好赶快交出来,你一把年纪,别逼我们将军把你扔进牢里。”
秦昆认命般倒在地上:“就算杀了我,你们也别想知道东西在哪儿。”
闫常超烦躁挥手:“都出去找,我不信那么短的时间,他能将东西吞进胃里。”
瞧秦昆袖子湿了半截,脚底沾着湿泥,他厉声吩咐:“往水边找。”
昭歌见秦昆被按在地上,心间涌上阵无力感。
雪夜自身后轻拍下她肩。
没过半刻,街边忽有人高声喊道:“找到了!”
一堆人簇拥着满身是水的男子到闫常超前面,那人呈上水淋淋的香囊:“将军,他将此物扔进井里,草民捞上来了了。”
“很好,赏!”
“谢将军。”
王九阳接过来:“还好,东西尚在。”
秦昆眼中爬满血丝,在地上发出声声哀嚎,扑上去想要抢,王九阳屈膝踢过去:“放肆!”
秦昆双目赤红,还在奋力抵抗:“不……”
闫常超朝副将道:“将这人暂时押进牢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士兵带着秦昆下去,一路都有群众毫不客气地对秦昆指责唾骂,而他只是放声嘶喊,挣扎,直到力气耗尽让人拽走。
昭歌正望得出神,闫常超忽道:“陆姑娘,现在可以随我们去抓那花妖了吗?”
昭歌麻木点头:“是。”
王九阳早心痒难耐,抓着那香囊对岑冲道:“去找盏灯笼来,我倒要看看那妖孽如今去了何处。”
***
召唤术使出来,血雾直直飘向城外,一行人驾马浩浩荡荡往城外去。
闫常超经过方才秦昆的事,对这花妖越发好奇,问行在后面的昭歌:“陆姑娘,你先前调查那花妖到底查出了什么?为何拖了这么久都没除掉她?”
昭歌道:“将军,若我说这花妖变成孽妖多是受凡人逼迫,您可否手下留情,给她个体面的死法?”
戚明奕接话道:“你的意思是,她杀了那么多人也是被凡人逼迫的?所以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了?”
王九阳亦道:“区区一句受凡人逼迫就想抵过她杀人的事实,昭歌,我倒不知你陆家重视人命是这样的重视法。”
这两人分明是在曲解她的话,昭歌道:“我并非是在为她开脱,她先前是善妖,这骤然由善变恶,势必得有个理由,我不过是要查明这缘故罢了。”
怕两人又吵起来,闫常超及时发话:“陆姑娘既然说了,到时再做定夺吧。”
觉出他松了口风,昭歌略得到点安慰:“谢将军。”
走在队伍后的许无为盯着昭歌背上的斩妖剑看了许久,等她说完话,趁势上前来:“姑娘,你真是陆家人?”
“啊?”昭歌道,“你是……”
“瞧我,光顾跟着你们,在下许无为,是巫溪邻城的捉妖师,此次也是来跟着闫将军来抓这花妖的。”
“许前辈好。”
许无为道:“方才见你背着斩妖剑,他们又说你姓陆,我才记起你是陆家当年那个小女儿。”
他颇有感触:“转眼过去这么久,乍一见,姑娘身上当真有当年陆家人的风范。”
昭歌道:“许大哥过奖,我数月前才出师,这次巫溪的花妖还是我这些年第一次遇到的较为厉害的妖,我的段数,实在比不得诸位前辈。”
许无为笑道:“你尚年轻,出身世家又有天赋,来日定然不可限量。”
邱子扬亦策马往前来:“出师?怪不得这数年来捉妖界都少有陆家音讯,不知姑娘拜的师父是……”
昭歌道:“我师父乃松陵的凌虚道人。”
黑封道:“凌虚道人?可是翻云岭的凌虚道人?”
“对。”
邱子扬道:“这凌虚道人的名号,我好似听过。”
黑封早年去过临江,对此更为了解:“自然,凌虚道人在临江当地声望极高,不过据传他本人避世多年,极少出松陵,想不到姑娘是他的徒弟,我今日倒是得幸见了,你是他的首徒?”
昭歌道:“我还有个师兄。”
许无为道:“凌虚道人昔年也是年纪轻轻便名扬临江,姑娘能拜在他门下,实在了不起。”
三人聊的声音很大,王九阳回眸瞥了他们几眼,眼帘微垂,却也没出声嘲讽质疑。
随行的傅憬听昭歌提起凌虚道人,这才记起来,三年前临江的捉妖盛会上,凌虚似是座上宾,而他与昭歌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昭歌还是个不起眼的姑娘,二人素昧平生,偶然在人堆里擦身而过时,他见她笑着冲远处喊了句师兄,因她笑得格外好看,傅憬才略微有些印象,而后听几个同门提了句凌虚道人座下有个女弟子名昭歌,他不识凌虚,也并未将这个名字与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联系起来。
没想到她便是那个昭歌,还姓陆。
他勒住缰绳,夹住马腹,默默将马调了方向,离昭歌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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