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巷子,先前那堆半大的孩子都躲在一布衣妇人身后,其中一个捂着手,正哭得起劲,而那个与他们玩的姑娘,则在他们对面接受着小孩与妇人的数落。
“姐姐,你耍赖,你都把小豆子欺负哭了。”有孩子道。
那姑娘仰着下巴,很是不屑:“我哪里欺负他了?明明是他自己踢的不好,摔了还赖我。”
“撒谎,我看到是他抢你的球,你故意推了他。”
那姑娘眼一瞪:“你再胡说!”
妇人护着那小孩到身后,怒视那姑娘:“你是谁家的闺女?无法无天的,谁准许你来抢我家孩子的东西的!”
姑娘环着胳膊冷哼道:“谁稀罕,我才懒得陪他们几个奶娃娃玩呢,幼稚鬼。”
她转身离开,想是觉得不解气,干脆一脚踩扁那蹴鞠:“让你们玩!”
几个孩子见蹴鞠坏了,纷纷哭嚎起来:“哇——”
妇人也气得不行,一把拉住她:“你给我站住。”
她这一抓,姑娘唰地变了脸,回头瞪着她:“放开,再不撒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神情,与方才傲慢无礼的样子相较,莫名多了点……杀气。
昭歌眉心一紧,过去拦下那妇人,拉开二人距离:“这位姐姐,您先消消气,怎么了?”
妇人也被方才姑娘的变脸吓住,这会儿见有人来,才又重归愤怒,指着那姑娘道:“你们瞧,不知哪儿跑出来这么没家教的女娃娃,青天白日的,还欺负起孩子来了。”
青枝遭她讥讽,内心激愤难平,猛地冲过去举起拳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话刚出口,手腕蓦然被人拽住。
青枝使劲挣了挣,没挣脱,觉出对方内力深厚,她怒气顿时消减大半,抬眸去看那扼住她的男子。
雪夜与她对视着,瞳色深邃,气势迫人,青枝被他看的不自觉冷静下来,但她素来胆大,不管这里是不是凡间,更不管拦住她的是谁,既然被欺负了,那就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放声道:“喂,你放开我!”
昭歌走上前来想说话,却猛然闻到这姑娘身上散发的微弱妖气,顿时大震,惊讶于这姑娘的大胆,冲雪夜轻摇下头。
这姑娘是善妖,至少有五六百年功力。
雪夜松开手:“说话便说话,一个姑娘家,何必上来就动手。”
青枝乜着他:“我又不认识你,你凭什么教训我!”
昭歌道:“妹妹,看你面生,不知从哪儿来啊,家在何处?”
青枝道:“关你什么事,告诉你们,别以为人多我就怕你们,想打我,来啊!”
哪来这么嚣张的妖啊……
昭歌被她嚷得头疼,要不是闻出她没害过凡人,她现在早取下金铃收了她了。
好好一个妖,竟然跑到这凡间道路上来作死,是嫌巫溪捉妖师不够多,还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她拨动着腰间金铃:“妹妹,你看清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人多眼杂的,危险得很,你这么好看,还是快回家去吧,别出来瞎逛了。”
青枝不懂她的意思,倒也听出她话中有话,张扬的神情敛去几分。
没等她说什么,身后传来声:“青枝。”
回过身,身后是灵均。
他在几人的注视下来到青枝身边,郁闷地瞅眼她,潜台词是:你还真是一刻不被盯着便要闯祸。
余光瞟见那姑娘带的金铃,灵均伸出的手暗暗一抖,而后搭在青枝头上,故作严厉道:“胡闹什么,还不快些回家。”
妇人瞧他倒是比青枝成熟些,问:“你是她什么人?”
灵均道:“我是她哥,特来寻她回家的,不知她又惹了什么事?”
妇人立刻火道:“你这妹妹可不得了,你瞧瞧,她这么大个人了,还来抢我家孩子的东西,抢不过还欺负他们,瞧给孩子摔的!”
“我都说了是他自己摔的!”青枝还想辩驳,灵均急忙打断她:“实在是我看顾不周,我代她向诸位道歉,还望诸位莫要计较她小孩子心性。”
青枝不懂他何苦要对这些凡人认错:“哎,我……”
灵均道:“够了!”
一面拽住她离开:“你在家胡闹就算了,今日还跑来这里欺负别人,看我回家怎么教训你。”
扯着青枝出了巷子,灵均悄然回头,方才那三人正在原地注视他们,带金铃的女子眼里尚能看到显而易见的警告。
***
昭歌安抚好那些孩子,等妇人带他们走了,才向雪夜惊舞道:“方才那二人,八成都是妖。”
尹惊舞虽有隐隐的直觉,听了昭歌的话才敢确信:“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儿?”
下城内花妖一事还没完全过去,今日这两个妖又在这里与凡人大肆起冲突,既可赞勇敢无畏,也可以说是胆大包天。
昭歌也觉不可思议:“那男子我没探出来,不过那个叫青枝的姑娘身上有点妖气,差不多有几百年功力,是善妖,那么那个男子,多半也是如此。”
尹惊舞也明白方才昭歌为何不出手了:“又是个善妖……”
雪夜回忆那姑娘的样子:“看她这样莽撞,怕是才来凡间不久,还不知凡界形式。”
昭歌道:“我还闻出,那姑娘的妖气与曲流觞的有点相似,也不知他三人是否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三个修为至少在五六百年往上的大妖汇聚在这小小的巫溪上城,可谓百年难遇,实在让人难以抒怀心内的激动。
尹惊舞道:“下城才除去一个花妖,这里又接连出现这几个,若是让王九阳撞见,他可不得疯了。”
不止王九阳,到那时,怕是整个樊家一半弟子都会倾巢出动来捕获他们吧,那二人与曲流觞的道行都不浅,若是三者都暴露身份,足够在东虞掀起不小的震荡了,樊家若能收了他们,在捉妖界必会更加如日中天。
早些年,樊家善孽妖皆除的作风,总会引得捉妖界部分捉妖师诟病,不过这些年过去,樊家地位拔高,这些质疑声也都渐渐消失了。
往后,如陆尹两家一般坚持只除孽妖的捉妖师,不知会不会越来越少。
几人行出巷子,抬头,忽然全都迈不动步子。
路口斜倚着一人,身侧长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他的姿势一样招摇。
扭头看到他们,他斜起嘴角:“哟,真巧啊,我方才,好像听见谁叫我名字了。”
乍见王九阳,尹惊舞攥着昭歌的手很快渗出汗水来。
昭歌感受到她的异样,转头,注意到尹惊舞给她递了个眼神。
她远远往那边一瞥——长街尽头,青枝与那个男子并肩行走,还未完全脱离他们的视线范围。
昭歌的心提到嗓子眼,扣住腰间金铃,指尖发麻。
不知道他们方才的对话,王九阳到底听见了多少。
雪夜也看出如今局面的紧张,野心勃勃的樊家人就站在他们身边,而不远处,那两个妖尚未走远,距离如此之近,若是让王九阳发现异样……他们怕不是得血溅当场。
三人内心波涛汹涌,脸色都像吃了苍蝇一样,王九阳瞅着他们,他知道他们讨厌他,却不知,竟然讨厌到这个份上,可笑,好像他乐意见到他们似的。
他望了几眼,隐约觉察出他们都有些紧张,尤其是那尹惊舞,半贴在陆昭歌身边,始终低着头不与他对视,他心生蹊跷,不觉抬起头来,往长街对面望去。
那里,有一男一女两个窈窕的背影正消失在转角处,看那身打扮,不像是上城的百姓……
“王公子为何会突然来上城?”
雪夜出声,又拉回了王九阳的注意力,他回过头,漫不经心道:“自然是巫溪城主请我来的,让我来此处,查找可有别的妖邪潜藏其中。”
见昭歌眼神冷淡,王九阳傲慢一笑:“为了不让巫溪再生出祸乱百姓的妖邪,我这个樊家弟子当然要尽些心,可没办法似几位这么悠闲自在。”
看他这一如过往的骄横样,想来并没听见他们的话,不然这会儿,他必会气急败坏过来逼问他们。
昭歌别开脸,懒得理他,顺势看去,好在,那两个妖已经不见了。
希望他们经此事能警醒些,千万别在这里久留了。
王九阳又往他们那边走了几步:“惊舞,尹家此次,只派了你来巫溪?”
尹惊舞看眼他:“嗯。”
“为何不多派些人?你独自来这有妖邪作乱的巫溪,总该有人护着才对,妖邪危险,你万一出点差池可怎么好。”
尹惊舞哑然,王九阳这话,表面是在关心她,实际不过是在变相讥讽尹家人武力弱。
果然下一刻,王九阳便道:“哦,我忘了,尹家现在一盘散沙,怕是也找不出弟子能同你来吧,哼,连你那点花拳绣腿,在尹家都算能打头阵的大弟子,你家那些小弟子就更不用说了,来了也是白白送死,还是窝在松陵,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的好。”
尹惊舞使劲忍了忍,发觉忍不了,柔和的眉眼间透出锋利的光:“尹家善医,门中人本就不依赖武力取胜,由不得你如此嘲讽。”
王九阳没想到连她也敢和自己叫板,冷冷道:“你回去告诉尹世霖,往后有我樊家在的地方,你们尹家最好离远些,少在我面前晃!”
“凭什么?”昭歌尖锐反问道,“此地又不是你建的,我们想来想走用得着你置喙?”
王九阳脸一沉,猛然上前:“陆昭歌!”
雪夜侧身挡住他,二人身形相近,彼此间只隔一尺距离,剑拔弩张的氛围更为明显。
雪夜直视王九阳,眸中黑气腾腾:“你想做什么。”
王九阳从初见时便有点忌惮雪夜,此时离近了,感受到雪夜身上隐隐透出的气势,心中更为惊奇。
他生来疑心重,断然不会容忍陆昭歌身边出现这样的神秘人,这几日,他命樊家暗探调查过雪夜的底细,得到的结果是,什么也没查到。
此人的过去,出生地,家族历史,俱是空白。
王九阳直觉雪夜不简单,更觉此人平白与陆昭歌沆瀣一气,让人讨厌得紧。
瞪了半天,他才恢复平静,往后退了退,对昭歌道:“我今日是来排查妖邪的,懒得与你一般见识!”
昭歌道:“你还真是大人有大量。”
王九阳道:“好端端的,你又为何会来上城?”
尹惊舞避着他也罢,陆昭歌与雪夜这厮都汇聚在上城,王九阳忍不住猜测,难道是上城内有什么情况?
昭歌道:“自是因为,下城内有我不想看见的人,来这里,眼不见为净。”
王九阳才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往上涨,强忍着没让自己失态:“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们!”
不欢而散后,尹惊舞松开昭歌的手,取出手绢擦下汗。
昭歌也长出口气:“他方才没发现异样吧?”
雪夜道:“多半没有。”
“现在怎么办?”尹惊舞问,“那两个人也不知走了没有,要是被王九阳撞上,可怎么好。”
昭歌道:“先前那些捉妖师上赶着除妖,到咱们这,居然得上赶着去帮他们了,先去找曲流觞吧,我看那两个妖,八成与他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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