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红棉住在印山公园以西的一个小村子里。
目前是离婚状态,独自抚养一子薛思淼。
薛思淼两年前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跌倒,走路乏力,说话以及吞咽困难,经过医院检查最终确诊为“渐冻症”。
自从患上此病,学校里同学们对他的称呼便不再是“天才少年”,而是人人相传笑话的“轮椅男孩”、“摔跤大王”等。
为了治好儿子的病,梅红棉没少花钱,而她那嗜赌成性的老公薛旺却是看不下去了,嚷嚷道:
“我说你这些钱拿来投资我多好,怎么一天天就知道白送给别人呢?”
在他的眼里,似乎只装着个钱。
“投资你?我看是让我拿去给你做赌本吧?!”
梅红棉直接当面拆穿,一点面子也没给对方留。但是虽然她表面态度强硬,内里却已经溃不成军——
在情绪到达顶峰的时候,一滴泪戳破了她所构建起的坚强堡垒,一滴接着一滴地不争地下落,慢慢地,变成了越来越快的雨珠子。
她近乎咆哮,近乎声嘶,近乎力竭地指责着对方的失职:“薛旺,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这孩子是你和我生的,不是说生完就不管了,孩子不管变成了什么样,我们作为父母都要竭尽全力地去救他!”
“我看你脑子就是有毛病!”
薛旺气急败坏地指着梅红棉的脑袋说。
“你怎么就说不听呢?”
他一口咬定道,“这病它治不好,治不好的!你要让我再说几遍?!“
“我不信!”
梅红棉咬着牙,攥紧着拳头,“会治好的,会治好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近乎沉吟。
这时,“咣当”一声响,似有东西掉落在地。
梅红棉警觉地朝儿子所在的房间望了望,听了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便想着刚才应是昨天来家里偷吃的野猫又卷土重来了,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到了什么物件,这才弄出了声响。
如若是这样,倒也没什么。
-
有了第一次吵闹后,必然还会伴有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有一次,薛旺暗地里偷走了梅红棉为儿子四处奔走筹来的医药费,被梅红棉发现后俩人关系彻底决裂。
那天,梅红棉发疯似地捶打着薛旺,骂他不是人是畜生,猪狗不如,给对方骂急了,便下了狠手打了她。
也是在那天,梅红棉下定决心要跟对方离婚,她宁愿自己辛苦点独自一人照顾孩子,也不愿再和这种人住在一块。
离婚后的薛旺不出半年又和邻村一个带着孩子离过婚的女人结了婚,这让身为亲生儿子的薛思淼处境难堪起来——
不少人在背地里暗讽薛思淼克家里人,得了这么个怪病,连自己的亲生爸爸宁愿接手个二手的孩子也不要他这个亲生的。
反正说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至此薛思淼再也不想出门,梅红棉迫于无奈,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
在家的日子里,薛思淼逐渐变得寡言少语,到后面甚至是不说话。
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停在窗户边,看家门口那棵大梧桐慢慢往下掉叶子——
似是在听一片落叶的声音。
梅红棉尝试找过话题。
但都无果。
得到的反应只有对方的“点头”或“摇头”。
她看着自家儿子一天天变消瘦,心里剐着疼。
没人的时候,她总会独自抹着眼泪。
抹完眼泪,接着为明天的医药费而奔波。
……
梅红棉的遭遇,让谢凉橙他们狠狠共情。
疾病对于一个家庭的杀伤力真的太强了!
“找个机会,我可以去看看思淼吗?”
谢凉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梅红棉从悲伤的情绪中醒过神来,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对方,看到对方脸上真诚的表情,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她顺着话说了声“好”。
或许,让淼淼见见新朋友,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她还是有些担忧地说了一嘴:“我儿子可能脾气有点不好,你们到时候多担待一点儿,谢谢你们。”
“嗯。”
谢凉橙和沈云粤相继点头。
-
来到梅红棉家——枫叶弄堂第三十四号。
谢凉橙看到了那棵树,那棵梅红棉说每天被薛思淼注视的那棵树。
现在是盛夏时节,梧桐的叶子绿得透亮,相比秋冬的萧瑟,要有活力的很多。
分错的枝条向上伸长直指着蓝天,就好像再长长一点儿就能够够到天空一样。
俯下身,悄然捡起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她将它收入掌中。
进入到梅红棉家里,一眼看去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极尽节俭”。
之所以称之为“节俭”,是因为已经被生活压迫地捉襟见肘。
但当谢凉橙他们被梅红棉领着来到薛思淼的房间时,里面的布置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靠近窗帘的两侧各摆着两盆落地绿植,阳光细细密密洒在上面,发出晶晶亮亮的光。
稍稍往右边看,是一张用来学习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袖珍的地球仪、几把直尺、一摞崭新的练习簿、一排陈列着的课外书和一个举着“加油”二字的励志摆件。
看着这些布置,又看了看梅红棉那张已被生活蚕食得辨不出年龄的脸,谢凉橙不禁在心里感叹:
这世上的母爱是多么的纯粹与无私!
世人或许都在赞扬那些舍弃自己拥有的百分之几去给予别人的人,而谢凉橙却是更加歌颂那些倾尽所有,付出远超百分之百的人——
就比如梅红棉对待薛思淼。
-
“淼淼,来客人啦!”
梅红棉望着那个单薄着脊背眺望着窗外的少年说。
谢凉橙观察到对方说话前,眼尾有微微地发红,喉咙哽咽着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但很快就不动声色地收拾好情绪,装作无事发生。
对方的心里应是极苦的。
每个孩子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即使十月怀胎后离开妈妈的肚子,但母子之间还是“骨连着筋,筋连着骨”,无法割舍。
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后,靠近薛思淼时,谢凉橙也有意地让自己的语调变得轻盈,腔调微微抬高:
“淼淼,你好呀!我叫谢凉橙,你也可以叫我橙橙姐姐。”
她又顺势介绍起沈云粤,“这个是阿粤哥哥。”
“我们都是来看你的哦!”
……
一秒钟过去,空气里没有声音。
两秒钟过去,空气里还是没有声音。
谢凉橙勉强维持着微笑。
心里暗叫:
好了,我又尴尬了!
但她能理解薛思淼此时冷漠的反应。
关上心门的人是很难立马打开的。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把钥匙。
“淼淼你不说话也没关系的哦,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谢凉橙蹲下身柔声对薛思淼说。
薛思淼的眼神一直在看着窗外。
就连身子都吝啬地一动不动。
“你这孩子……”
站在一旁的梅红棉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但又怕话说太重,伤到孩子,后半句话还是吞回了肚子。
-
第一次的拜访,和谢凉橙预想中的一样——
“无功而返”。
不过也总归是见到了本人。
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回去小屋,还是要穿过来时的那条弄堂。
谢凉橙边走边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沈云粤也放慢脚步和她并排走着。
就在这时。
拐角处赫然开出一辆电瓶车,差点就要把谢凉橙撞倒。幸好沈云粤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入怀中,才避免了一场人与车之间的碰撞。
但惯性使然,还是让他撞上了身侧的那堵大白墙——
粗粝的墙面很快割破了他的皮肤,划出一条带血的红痕,他的肩膀上也迅速起了几个鼓鼓囊囊的大肿包。
“对不起对不起!”
一旁车主连连道歉,承认是自己赶时间没看到有人。
神游中的谢凉橙也从声响中抬起头,发现自己被按进了一个宽大的胸怀——
是沈云粤。
由于几乎是紧贴。
谢凉橙能够十分清晰地听到对方有些急促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的。
心脏每跳动一下,她的脸便涨红一分。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眼下最紧要的是帮对方查看伤势。
她稳定心神,试图降下自己的红云,挣开对方的怀抱。
但沈云粤这时却是双臂一紧,直接让自己的头埋入了他的胸膛里。
“呜……”
谢凉橙的声音被吞咽。
“你先别乱动。”
她听到沈云粤沉声说。
“呜呜呜……”
谢凉橙有些滑稽地回应。
透过空地上停着的那辆私家车上的后视镜,沈云粤捕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才让谢凉橙乖乖听话别动的。
其实自从他们从梅红棉的家里出来,他就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每次他走路时的无意转头,都会伴随着身后什么东西动了动。
刚才他还假装鞋带掉了去看到底是个什么。
结果,啥也没看到。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自己的“错觉”被证实了。
等那个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沈云粤问了一句那个歉意满满的大哥:“请问这个地方走过去都有什么店铺或是人家吗?”
他指了指刚才人影“出现”并“消失”的地方。
开电瓶车的大哥一听有什么能用到他的地方,眼睛都放起了光,总算可以为自己刚才的过失赎赎罪了,一想到这儿,他眉毛都翘高了几厘米。
顺着沈云粤所指的方向,大哥说:“你指的那边住着什么人家我可不知道,毕竟我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不过……”
他停顿思考了一下,说,“你要是问我那条路上都开着啥店,那我知道,我经常打那里经过。”
沈云粤侧头聆听。
“大哥你说说看。”
大哥如数家珍起来:“我记得那条路进去,看到的第一家店是个小卖部,然后再过去一点是个卖农药的店,再往里面走一段路是一家口腔诊所。”
沈云粤边听边看着那条路,若有所思起来。
有关名字①: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写“梅红棉”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写成“孙红梅”,妈呀这是病得治!
有关名字②:
本来刚开始“薛旺”他是不叫“薛旺”的,他叫“薛望”(因为我对配角的名字也想做到尽量不俗套)。
但是,但是!
“薛望”的这个人设让我心里窝火,所以我又给他改回“薛旺”了(他不配拥有不俗套的名字)。
“旺”通“汪汪汪”,大家懂得都懂。(坏笑.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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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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