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们的飞机预计将于30分钟后抵达申城国际机场。申城的地面温度为40摄氏度104华氏度。愿您在申城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们下次旅行,再会。”
楼繁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这才五月份,国内有这么热吗。
“楼繁!”一个约摸170的中年男子,平静地等在那里,抬手挥了两下手,又放了下来。
楼繁拉着行李箱走近,张口喊道:“爸爸。”
这个被称为爸爸的男人,脸上并没有重逢的欢喜,只是努力撑起两个嘴角处的皮肤,勾出了一个向上的圆弧。
“行李箱给我吧。”男人伸手去拿,楼繁身体微微避开:“没事,我自己来。”男人不多说,带着楼繁上了车。
黑色的埃尔法在机场高速上跑的飞快,楼繁看着5年未见的光景:宽阔望不到头的道路,高耸入云的玻璃大厦,还有路灯直直插入云霄,从云上滤下一粒粒光子。
夜里,空旷无顶的高速道路静谧无声,狭窄的车内却塞满了凝住的空气。
嗓子眼的字一个个挤过空气的缝隙:“国内发展的真快啊。”楼繁试着开口。
“嗯,你适应几天就好了。”父亲看着前方回道。
楼繁不再搭话。她看着前方,想到一个多月前在横滨接到父母的视频。
视频一开始还是如往常一样,问着楼繁在横滨的工作如何,今年能不能回国过年。
就在楼繁摇摇头,刚准备吐槽放假时间不合理的时候,视频中出现了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
“他是谁?”楼繁问。
“你弟弟啊,怎么了?对了他今天8岁生日,你给他发点红包祝福一下。”父亲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即使隔着屏幕,楼繁也看得清一丝挂在嘴角和脸之间的口水。
“谁生的?小姑?我怎么没听说。”楼繁算着,她出国时这个小孩3岁,可是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画面里的母亲在一旁笑了起来,掐了掐小孩的脸:“你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不要你咯,这可怎么办。”
男孩听到这句话,突然发出刺耳的吼叫,在母亲身上拳打脚踢发泄着不满,尖叫怒吼声振得楼繁手机都要拿不稳了。
母亲慌忙抱住小男孩,一下下摸着他的脑袋哄着:“怎么会呢?妈妈开玩笑的。姐姐最喜欢我们小米了,姐姐在国外好好工作,等稳定了找个有钱的姐夫,就是为了把我们小米接去外国享福。”
楼繁脑袋轰隆隆的,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看见父亲接过手机,在小男孩尖声哭喊的背景音下说:“你没有假期回不来,但是钱总可以汇得回来吧。年底50万应该没关系吧,我们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也该回本了。”
母亲又接着抢过手机,大脸挤满屏幕,满是埋怨地说:“你快给小米道个歉。”
楼繁不知道该从哪句话开始问起:“道歉?给谁?这个陌生超雄小孩?”
男孩闻言喊的更大声,咒骂着最恨姐姐了,死在横滨最好之类的话语,母亲一下子暴怒起来:“楼繁!我们供着你出国留学,现在你上班了,就是这样没有良心吗?你怎么对你弟弟说话的?白眼狼!快点道歉!”
楼繁觉得自己可能打错了电话,或者在做梦吧,果断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弟弟,父母性格温和从不暴怒,自家企业盈利一直不错,父母宠她,毕业已经一年,还是每个月会给她转几万的生活费。
一定出了什么差错。楼繁挂断电话后开始给亲戚朋友们发消息,可是所有人都肯定地告诉她:是的,你有一个8岁的弟弟。
只有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在横滨待了5年多,读书时全球爆发C型病毒感染,她没法回国,等C型病毒被消灭,飞机通航时,她已经开始上班了,公司假期虽多但碎,她总找不到合适时间回去。
但她现在必须回国一趟。
……
一个月,她向人事提了事假申请,处理了家具,打包了行李,退租了公寓,直至坐上飞机,回到申城。
她敢断定是3、4月份出现的问题,因为2月底时,病毒停歇,航班刚刚复航,楼父楼母就迫不及待地来了横滨看望自己。楼繁白天上班,晚上回家时父母已经打扫好房间,做好了一桌子菜。等到周末时,她再开车带两人去超市购物。一切都和从小到大的一样,幸福美好。
……
车辆缓缓驶进联排别墅的大门,楼繁跟着父亲下车,拿着行李箱,指纹覆上了门把。
门锁吱啦一声开了,母亲蹲在玄关,怀里站着一个小男孩,母亲笑容灿烂地说:“姐姐回来了,我们小米最喜欢姐姐了,刚刚一直念叨个不停呢。”
“妈,他到底是谁?”楼繁这句话憋了太久,问出口时,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
安静,意料之中的安静。
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所有人都不说话,直到眼前的小孩一改刚才羞涩扭捏模样,开始愤怒哭喊起来:“我讨厌姐姐!这是我的家!她滚出去!她已经花了我家很多钱了!”
接着是绵延不绝的谩骂:“白眼狼!我们已经为你付出够多了!你瞧瞧天底下的父母哪有几个送孩子出国的,况且还是女儿。你为什么要把家里弄的鸡飞狗跳不行?你就是家里的矛盾制造者。”
骂声中还掺着母亲抱着男孩的哄声:“姐姐不好,我们不理她了,花的钱都要她赚钱还给你……”
楼繁快要崩溃了,她好想拿起行李箱就跑,但是望着20多年来一直养育她的父母,楼繁在脑海里对自己重复着指令: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看着眼前的闹剧逐渐平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开玩笑的,怎么能不认识小米呢。”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父母这才舒了一口气似的:“你多大人了,以后别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了。”
母亲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快去吃饭吧。”
……
席间父亲说教了楼繁几句,什么背挺直些,碗拿起来之类的,楼繁不想惹怒他们便一一照做了,接着父亲又说她打喷嚏声太奇怪了为什么一直以来都要憋着打喷嚏之类的话。
楼繁越来越莫名其妙了:“我没有,都是正常打喷嚏。”
父亲啧了一声,很是不满意她的回嘴:“明天早点起来,带你去恒湖小学面试。”
面试?恒湖小学?楼繁瞪大了双眼:“我去面试什么?”
父亲狠狠地将筷子砸在了桌子上,指着楼繁骂道:“还说呢,你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家人为你操心,我找了关系,给你安排了小学语文老师的岗,女孩子还是要离家近一些,你别回横滨了。”
“我只是请了假,没有辞职。”楼繁解释。
“你都回来了,难道还想着回去不成?我想了想,虽然说外国挺好的,但是这几年你和弟弟的关系都疏远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你把弟弟接去横滨,还不知道要多少年……”说罢父亲上下扫了楼繁一眼,满是瞧不起地继续说道:“你那个工作离家又远,一年也给不了家里多少经济帮助,这个工作可是我花了大关系找来的,小米现在就在恒湖小学读书,你去那里当老师,顺便还可以辅导一下作业,每天一起上下学。”
“爸爸,不用了,我现在工作前景还行,主要是自己喜欢,我对教师没什么兴趣……”
“什么兴趣不兴趣的?”这个被称作爸爸的男人不耐烦了,野兽般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楼繁,阴沉的语气缓慢地劝说着:“我都安排好了,这个工作稳定顾家,适合女孩子,等你入职了,我再给你介绍一些好的对象……这是为了家族的繁荣……小米还小……等他继承了公司……你要负起责任,懂点事……”
楼繁忍无可忍,丢下一句不需要,我明天就回横滨。便拿起行李箱上了楼,关上房间反锁了门。她不想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是觉得窒息。
刚锁上门,门外就传来了疯狂且急切的砸晃门、转动门锁的声音,金属把手连着木门,在母亲一声声哭骂中,哐当哐当地响着。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这么大人了怎么那么不懂事!”门外母亲边哭边喊,不知是谁的手掌正大力且急促地砸着门板,又试图能转开门把手似的,金属锁芯的转动晃荡声带着木门,木门连着门框,楼繁觉得整个房间都在剧烈抖动着。
“爸爸,妈妈,我找了钥匙。”门外一个甜美温柔的童声,像讨赏似的说道。
还没等钥匙插入门锁,门口处传来了巨大而沉闷的咚的一声。
门板上被砸穿了一个大洞,一个爆满青筋,因愤怒而涨红的拳头伸了进来,摸索到了门锁,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房内没开灯,楼繁缩在墙角,感受到门外洒进来的些许光线,又往墙角挤了几厘米。
三人很快发现了她,母亲快步走来,猛地拽起她的胳膊,将她拖出了房间,楼繁想挣扎,想站起来,但是对方拖的速度太快了,她的脑袋撞到了门框,门板上掉落的木头碎屑刺进了她的皮肤。她像一块破拖把布,跌跌撞撞被拖下了楼梯。
楼繁感到右边胳膊应该是被拽脱臼了,疼的不行,父亲还在一旁看着,如果母亲压不住自己,估计那个爆满青筋的拳头就会打在自己脸上。
早知道多练练体格,还能有点还手之力。楼繁心想。
她被拉到灯下,三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静静等待着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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