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看到,对面人在听到我的提问后,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恶作剧成功般的狡黠:“我叫Liam。”他说。
我突然有些受宠若惊,在过去几年里他们避而不谈的东西,如今竟如此直白地告诉了我。
我抿了抿嘴,下定决心般将门推得更大一些:“我接受谭雅太太给我的这份资料。”而后,我不禁有些忐忑:“那我现在是要跟谁一起竞争,然后获得成为你学生的资格吗?”
“你不需要跟谁竞争。”他往前踏了一步,屋内的黄光打在他的脸上。略高的眉骨拦住光照的路径,投下成片阴影,使得我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我的时间很长,长到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我突然有些无所适从,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忽视无数次,突然被告知其实在某人心里,我是最重要的存在。
“那么,你想在哪方面做出成绩呢?”许诺又问,他柔和的嗓音让我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这是……我们的交易吗?”
“是的。一旦确定,不可修改。”许诺点头:“当然,这也是谭雅过早去世的原因。”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着自己过去的种种。
说实话,我打小就对研究没什么兴趣,数理化生四门加起来就没超过过200,艺术细胞更是匮乏得一塌糊涂,唱歌跳舞绘画没一个能拿得出手。
真说天赋,也就语言能力好点,语文一直都是年级第一,英语更是学得毫不费力。高中班主任一直觉得我就是未来的翻译大师、二十一世纪的严复,强烈建议我去学翻译。
虽然我听从建议,不负众望地读了翻译专业,但怎么说呢,现实总是跟想象有所差距。
就业难、工资低,优秀的外文作品压根轮不到自己翻译,就算好不容易争取到,也没有署名的权利……
我对这行失望透顶,干脆辞了工作,选择一边游学一边做自媒体账号。
但真的提起追求或梦想,我想我最期望的还是……
“我想写作!”我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如果你真的活了很久很久,是无数名人的老师,那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神秘的、奇异的、不为人知的历史或故事,我想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
“你确定?”许诺有些惊讶:“只是想写作,而不是作品流芳百世、传唱千年?你其实可以慢慢想,不用急着许愿。”
“你的见识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多”我盯着他棕色的眼眸:“只要记录关于你的故事,我想作品自然可以流芳百世。”
“记录我?”许诺偏了下脑袋,说了句完全不相关的话:“进化论并不是我告诉达尔文的。”
“啊?”
“我们一同加入了英国皇家海军组织的远洋测绘活动,随小猎犬号进行了五年的环球航行。进化论,不,应该叫演化论,是他在这次航行中自己推演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
许诺笑了笑:“你想要获得知识,你就要自己去研究。你想要知道我的过去,你就要自己去探寻。我只是一个工具,就像AI、就像搜索引擎,我不会主动告诉你任何故事或结论。”
我抿了抿嘴,尝试着提出我们谈话中的一个小问题:“达尔文写的,不应该是进化论吗?为什么你要强调是演化论呢?”
像是意识到我听懂了他的话,许诺略显愉快地解释道:
“进化论这个翻译并不符合达尔文本身的观点,因为随着时间推移,生物不仅有进化表现也会有退化表现。所以我个人更喜欢‘演化’这个词。你还记得《进化论》的英文叫什么吗?”
“The theory of evolution?”我回答道。
许诺点了点头:“evolution并非进化之意,而是发展的意思,该词来源于拉丁语evolutio,它的本意是指展开卷轴。达尔文的理念也是如此,千万年的生物变化,如同一张卷轴,慢慢在人们面前展开。生物在逐渐变化发展,而非单一的进化或是退化。”许诺说着,瞥了眼室内:“或许,我可以进去说?”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两个一直站在门口谈话,于是慌忙侧身让出通道。许诺拄着手杖,一边往里走一边继续说道:
“你若是亲身体验,就会完全理解evolution的意思,你若只是照着课本背诵,你对evolution就只有模糊的‘进化发展’的概念。”
许诺顿了顿,扭头朝我轻笑:“我不否认我的某些学生从我这里得到了某种灵感,但,一个人想要做出成绩,只听,是不够的。要自己去看、去感受、去探索。”
“可是我……”我关上房门,接过他递来的外套和帽子,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我不像达尔文那样,有皇家海军的支持,更不像谭雅太太那样有高薪收入。而且,我想知道你的过去,不靠听,又能怎么探寻呢?”
许诺笑得意味不明:“这些你都不需要担心,我既然是你的老师,自然会为你指明方向。而我之所以要成为你的老师,也正是因为只有和你建立了连接,我才能把我所拥有的东西给你。”
“给我?”比起受宠若惊,我更多的是困惑:“为什么?就算是做慈善,也要图个避税,你什么都不要,难道就只图一个人完成心愿后剩下的几年寿命吗?还是……其实你是《百万英镑》里的无聊富商,就是想看穷人一夜暴富会有什么际遇?”
许诺歪着脑袋盯着我看,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
我被他看的有些尴尬,不由得抓紧了怀里的衣服:“是我的问题太可笑了吗?”
“有点。”许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像阿拉丁问灯神‘为什么愿意为别人实现心愿,祂自己难道没有心愿吗’一样好笑。”
我有些听不明白,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吞了下去。许诺倒是沉默了一会儿,又开了口:
“你刚刚不是问我,人类的进步和退步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许诺扭头朝客厅走去,他每走一步,鞋跟便会敲击瓷砖一下。他的声音温和平缓,伴随着他的脚步声,竟有种抑扬顿挫的美感:
“南方古猿出现在300万年前,人类历史开始于5000年前。石器时代持续了近300万年,农耕时代不过万年,而工业革命……距今更是不足300年。也就是说,从农耕时代开始,人类便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向前飞速发展。三百万和一万、三百相比,我不知道你对数字有没有明晰的概念,但你不觉得人类茹毛饮血的时代有些过于长久了吗?”
我想说从零到一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三百万这个数字跳到我的眼前,我突然又觉得反驳变得如此无力。
三百万年,十亿个日夜。
十亿,那可是十亿。我连两年的枯燥工作都无法忍受,难道远古人类就都愿意忍受这不断重复着单调的日夜?从未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并试着改变这一切吗?
“确实……太久了。”太久,久到我只要稍微具像化一下这些时光,我都觉得长得可怕。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人类是如何从漫长的石器时代过渡到了农耕时代?”
“工具、社会结构的变化……”我回想着历史课本上的东西,突然补了句:“还有火,刀耕火种。”
许诺认可式地点了下头:“人类的进步包含着方方面面,但火,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过去的火对人类来说就如现在的电,只有这种最基础的东西被人类认识到,并了解如何制造,人类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进步。但很不幸……”
许诺扯了扯嘴角:“在人类第一次试着保存火的时候,火,被我踩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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