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科林对视了一眼，立刻快步朝着声源方向走去。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这里的情况，因为我们每多走一步，就会多看到一个躺在地上大腹便便的死人。
这里边有男有女，年龄、长相更是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大着肚子。
我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在惊恐之余还抱有一丝好奇。此时此刻，我几乎害怕到发抖，我不知道他们在孕育着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他们的肚子一定有问题。
我不由加快了脚步，生怕下一秒，会看见什么恶心又古怪的东西从他们的肚子里爬出来。
“救命……”
断续的求救声越来越近，我们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寻找着幸存者。
科林到底有搜救经验在，很快他便找到了声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把求救者从尸体堆里抱了出来，平放在地上，熟练地在那人腿上做着急救。
等我赶过去，幸存者似乎已经缓过了神。我慌忙将手电的光亮打向他，只见他正睁着双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科林做完这些，接过我递过去的水，喝了一口解释道：“他只是扭到了脚，问题不大。”
我点点头，继续打量着这个幸存者：
他年纪不大，看起来像是个少年。他头发乌黑，皮肤白净。瞳仁漆黑清亮，眼下却有着浓重的乌青色眼圈。
不知是被宁芙菌影响，还是因为正处于发育期，他看起来很瘦，四肢纤长。但比例看起来并不奇怪，相反显得他愈发精致。
仿佛躺在地上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洋娃娃。当然，如果洋娃娃有肚子的话。
我本想问他关于肚子的问题，但看他一脸的茫然无措，生怕问出来吓到他，想了又想说了句：“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吗？”
少年看着我，皱了皱眉，满脸不悦地开口：“我成年了。”
“额……”
我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刚想说什么，科林便打了一下少年的脑袋：“要不是她，你跟我可能就都死在这儿了，年轻人有点礼貌！”
我被科林的举动吓得直接睁大了眼，科林反而一脸淡定地宽慰我道：“放心，我知道轻重。”
少年捂着脑袋，满脸不爽地看了眼科林，而后没好气地说了句：“我叫闻夕，你们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
“闻夕？你是中国人？”
“朝闻道夕可死的闻夕，你说我是哪国人？”
果不其然，他这话刚说完，科林的手便又砸向了他的脑袋：“注意礼貌！”
我看着双手抱头满脸委屈的闻夕，突然觉得有丝好笑，但在这种情况下笑出声总归是不好。于是我忍了又忍，指着他的肚子问道：“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闻夕盯着我的眼睛，良久，他的嘴角突然上扬，笑容如同鬼魅：“你知道博奇吗？”
博奇，又是博奇。
他的话让我警铃大作，我立刻想起先前许诺的话。
——博奇是一个概念，数学家会把它藏在解题步骤里，文学家则会把它藏在文字里。
——他们一旦用自己的话跟你解释博奇这个概念，那么，你就会理解博奇……
我慌忙开口打断了闻夕：“你理解了博奇也接触了博奇？”
闻夕眨了眨眼，算是默认，而后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那既然这样，从现在开始，我来问，你只用是或否来回答就好。”说罢我看向科林，低声叮嘱道：
“博奇是一种思想传染，你要小心他说的每一句话。”
科林若有所思地听完，立刻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像是听到我说的话，闻夕突然笑出了声，一脸人畜无害地揶揄道：“这么严肃？”
我没理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努力把目前已知的信息捋出头绪：“你的肚子，还有那些死者的肚子都跟博奇有关？”
闻夕看着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的眼睛忽明忽暗，而后他敛起笑意，异常配合地吐出一个字：“是。”
我继续问：“你和他们都是被博奇引诱到这儿来的？”
“否。”
“那你们是……自愿的？”
“是。”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难不成真是靠聪明的脑子想到的？”
“……是。”
真的假的？
我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被博奇影响后的大脑，到底有多聪明，才能只靠“思考”就找到这个地方。
我吞了口唾沫，继续问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某个目的？”
“是。”
“这个目的是……”我想起前面那人的牛皮本，“……成为博奇？”
“是。”这一次，他说得无比肯定。
我倒吸一口凉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地上的这些人是成功了吗？”
“否。”
我莫名起了鸡皮疙瘩，我依然有无数疑问，但这些的问题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是否来回答了。
“我知道你怕被博奇影响。”闻夕见我没再问话，反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但你不觉得，用局外人的角度去尝试一件新事物，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吗？”
闻夕说的没错，博奇是一个超出人类认知范畴的概念。就好像地上的爬虫永远无法真正理解飞翔的感觉。就算大家使用着同种语言，古人也无法靠“是否”来搞明白互联网是什么。
我永远不可能提出超出我认知范围的问题。
“知道什么是聪明吗？”闻夕的话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模仿能力？学习能力？创造力？都不是，真正的聪明是提问的能力。问出‘ta为什么不喜欢我’的人是蠢货。但问出‘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则是天才。想要多理解博奇、甚至成为博奇，就必须不断地提问，而后不断解决。”
闻夕抬眼，一脸挑衅地看着我：“获得智慧的人尚且要不断提问，你连智慧门槛都没摸到，你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会在理解博奇之前，单靠提问就能搞清楚博奇？”
太过咄咄逼人，以至于我瞬间哑口无言，见此科林反倒率先开了口：“为什么问‘ta为什么不喜欢我’是蠢问题？”
闻夕：……
“因为别人喜不喜欢你，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问这种问题纯粹是浪费时间，典型的蠢人问题。”
科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就像我喜欢音酱，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闻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叹息，嘴里嘟囔了句：“你们两个都蠢得半斤八两。”
声音不大，但科林还是听到了，他略带不满地皱起眉头，像是在为我辩护：“她可不蠢。”
闻夕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扭过头。
科林并没有因此住嘴，他反而继续说着：“相比起来，我反而觉得你好像从一开始就对她充满了敌意，你不会嫉妒她吧？”
“我？”闻夕冷哼一声：“我都不认识她，我为什么嫉妒她？”
我拍了下科林的背，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停下来。而后看向闻夕，故作挑衅道：“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知道怎么解决他脸上的宁芙菌吗？”
闻夕扬眉嗤笑：“博奇。”
“博奇……”我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博奇和宁芙本就相生相克。同样是从沼泽沉到这里，那些大肚子的死人，生前可都是安然无恙地在这里游荡。”
听着闻夕的话，我不禁仔细打量了下他：
他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宁芙菌的痕迹，而他的鞋底和衣角也的确沾染着沼泽的泥浆。
“你是说，等这些人死后，宁芙菌才敢扎根到他们身上的？”我问。
“不然，他们身上为什么只有脸和肚子是干净正常的？”
我吞了口唾沫，尝试着说出心里的答案：“因为那里……有博奇存在过的痕迹？”
闻夕又扬了下眉：“你还不算太蠢嘛，不过还是差了一点。”
“什么意思？”
闻夕眯了下眼：“想要成为博奇，就要先死而后生。”
“先死……而后生？”我忍不住瞥向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
“肉身死亡，便是新生。”闻夕扬了下嘴角：“简而言之就是，我生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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