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靠坐在昏暗的书桌前,桌面烛火盈盈闪烁,忽明忽暗。
看着飞舞的火苗,她眨了眨被火光熏晕的睫毛,靠在窗前的小椅上,嘴里含着哥哥沈稳早上送来的两颗奶糖。直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沈稳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这是哥哥费劲千辛万苦搞到的‘硬通货’,喏,拿去,给我们阿岁吃点甜,去去晦气”。临走他还不忘加一句:“千万别给沈老头说,你刚刚大病初愈,他巴不得日日喂你苦药,休养生息”。
沈岁看着手中所谓那“硬通货”的包装纸,嘴里嚼的不是滋味,也不知是过了保质期多长时间,已经硬得咬不动了,好不容易咬出一个口子,那半截奶糖便死死地粘在牙上怎么也下不来。
“这破地方——”,饶是上阵杀敌无数,屡见艰苦环境的沈岁也不免抱怨,“蛇虫鼠蚁也不愿光顾”。
伴着眼前扑闪扑闪的火苗光,烦躁不已。
“这是个什么垃圾世界,还用自然火照明”,她不耐烦地朝火光处噘了噘嘴,双眼暴力地瞪过去,但火苗并没有因她的威慑遂她愿,反而迎着窗户外刮来的一阵沙石大风,更显得闪烁熠熠。
“妈的”,她没忍住脱口而出,军中做派,不免粗口。
从醒来到现在,短短数十小时,恍若隔世。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几万年前的世界,这片陨星荒域和之前生活的中央星可谓八杆子打不着,难以想象同一时间,同一空间,同为星系居民,不同的人却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荒域,实在是太他妈糟糕了。
沈岁被刚刚那阵风沙吹迷了眼睛,半掩着脸关上了窗户,吃力地往床边走去。这副身体还是太弱,她想着,看了看自己双手,细皮嫩肉,惋惜开口,“比起来,倒是精致很多,可惜——”
先前自己只知道没日没夜锻炼体能,在克拉克家族的军事化管理中杀出一条自己的路,身上旧伤添新伤,因每次率队战斗都需要操作机甲,早已养得满手老茧。
而现在自己这副身体的主人除了性别和她别无二致之外,两人天上地下,毫不相干。
之前的沈岁虽身处荒域,但至少她的哥哥和父亲将她养得很好……可惜……
“可惜……你选择我接替你活着……”,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像是在惋惜一个陌生人,因为再过不久,这双娇嫩干净的芊芊细手也会插进荒域的土壤里,溢满鲜血。上辈子的她背负太多,只愿获得自由之身,却死于未知阴泥,而这辈子,她已然成为星系芸芸,但她在总星系还有放心不下的弟弟,还萌生了不甘之心,既然无人渡她,她便自渡。
再活一次,她要争,也要赢。以沈岁的身份,重新开始。
哪怕是远在荒域,她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回去。
“哗!——”
破旧的窗户被强风吹开,一个螺丝钉掉了下来,半扇窗户折了下来,刚刚好打到了烛火上,霎时间,屋子一片寂黑。
沈岁心神被打断,也不再细想。眼前漆黑一片,微微叹了口气,也罢,想太多没用,如今自己身在荒域,还是得快些熟悉这里。
之前她身处的中央星,是没有黑夜的。星际开发的再生新能源足够内星系居民彻夜灯火通明,不眠不休,尚不见黑夜,也未见星空。突然面临黑暗,来不及适应,分外想念刚刚那忽明忽暗的点点星火了。
沈岁虽不适应,仍摸黑向前走去,佝偻着身体,一时间辨不清方向。
“啊——”,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摔了下去。
“靠!”,她下意识揉了揉脚腕,恍惚间手被什么东西膈了一下,食指划破了皮。血的味道溢了出来,倒让置身黑暗的她有些安心。毕竟,血腥味,是沈岁当下唯一熟悉的东西了。
“这破屋子……不过五六平米,却千疮百孔,还不如我那一平米操纵空间的机甲风光……”,她抱怨着,心中愤郁,想着明日总得把这破土填平,踩踏实,舔了舔食指溢出来的血,目光一亮,顿时胆子稍稍大了起来,朝身下摸去。
“我记得火烛是掉在了这附近没错啊?怎么……啊——你在这里——”
掉了的火烛被刚刚绊倒沈岁的泥土遮了上去,掩在土里,倒是让另一个黢黑的盒子冒了出来。
“奇怪”。
沈岁出于军人敏感的本能,率先摸到盒子,把它刨了出来。盒子埋的很浅,很容易拿出,但她的指甲缝隙里还是深深浅浅残留泥土。
她拾起一旁的蜡烛,踉跄站起,脚腕还隐隐作痛。再次点亮烛火,微微火星,忽明忽暗,倒没有之前那么刺眼了。可能因为不适应黑暗,再次看见火光时,她也不像先前那般烦躁,眼神柔和了很多。向刚刚拿起的黑色盒子看去。
盒子黢黑,外面生了一层暗红色铁锈,可以与荒域的土地融为一体,如果不是不小心被绊倒,哪怕点着灯,仅靠微弱火光也难以发现它的存在。沈岁想,这个黑匣子和荒域的的土地一样,死气沉沉,像是葬品,甚至比中央星的光明殿祭祀盒奁还要阴森。
本以为它是什么古老物件,她甚至做好手指受伤狠狠撬开的准备,没想到,盒子上的锁扣被轻松的打开了。倒像是有人常开常取一样。
黑匣子中,存留一本笔记一只铅笔,已是全部。
铅笔不知用了多久,只剩五厘米了,笔身和装它的盒子一样黑。左侧的笔记本倒是被保护的很好,虽然仍有灰尘,但没有折痕,看得出原主人很爱惜它。
沈岁翻开笔记本扉页,愣了愣,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有些讥讽,“身处荒域,还有心思写日记,可笑。”
她摇了摇头,叹口气,向扉页后页翻去。
第一页上赫然写着三十一个字——
大星历一百一十七年,四月二十七日,流星雨。陨星荒域,有世界上最耀眼的星空。
沈岁一时怔住,茫然片刻,星空?……她好似从未见过星空,毕竟内星系昼夜灯火通明,是看不见星星的。
她再次向日记看去,本子内页很干净,哪怕是铅笔手写也没留下太多多余的碳素擦写印记。恍然间,沈岁看着自己翻阅纸张页面的手指,指缝里还残留着刚刚刨开黑色匣子的泥土,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指和这整洁的字迹格格不入。仿佛这干净工整的字迹本就不属于荒域之物,她俯身,随意从地面的缝隙处抓出一把杂草,用草尖将指甲里的泥掏了干净,再重新拿起日记,开始认真读起来。
日记第二页:
大星历一百一十七年,四月三十日。
今天是和父亲哥哥来到荒域的第三天。距离我们离开72星已经三个月了。父亲告诉我今后荒域就是我们的家,移民地可以庇护流民,可是究竟什么是流民?我们是流民吗?那移民地外围的帮派和海盗们……也是流民吗?
日记第三页:父亲和哥哥为什么凶我?!只是因为救了一个围墙之外的人?!如果说荒域是庇护之地,那移民地为什么不庇护外面那些人?他浑身是血……他都快要死了……难道我要罔顾人命放任不管吗?!
日记第十页:今天移民地好热闹,听说是远征军回来了!大家都说他们是荒域的英雄,可我离得好远,都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如果可以,我是不是也能当远征军呢?
日记第二十五页:第一次看见他,无法相信那么冰冷的眼神里会装着普度众人的使命。听他们说,他还有一个称号,叫做“修罗”,希望以后不要和他打交道。
日记第三十页:祝亲爱的阿岁,生日快乐!过了今天我就十六岁了!爸爸说今后我就是成年人了,哥哥送了我一袋奶糖,据说是内星系的舶来货,我尝了一口,真的好好吃,不愧是高级货。
日记翻到第三十页,看着日记的沈岁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因为原主的后续几页似乎被撕了个粉碎,仅有的的字迹也被碳素晕染,看不清内容了。
日记直接来到第五十一页:
大星历一百二十年,七月十日。
墙外面的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好想好想离开这里,我讨厌荒域!我讨厌这里!我要离开,我要想办法离开!!
日记第五十二页:今天艾克给我展示了一个电机炮,他让我也试一试,我竟然用它打死了墙外的三十只老鼠,他说我们要用它和海盗做交易,海盗一定会答应。
日记第五十三页:艾克说他联系上了星际海盗。他要我和他一起离开,我们会和海盗一起,离开荒域,前往光明之主照拂的彼岸。我们约好了在三天后的“豁口”碰面,我马上就要自由了。
日记写到这便结束了。
看来知道自己要离开的日记本原主人在最后的三天并没有光顾这个本子。也对,一个即将离开地狱的人,哪还有心思记笔记呢。
可是这个日记的原主人并没有如愿。重生的克拉克便是最好的证明。之前的沈岁并没有离开,她死了,死在围墙外被远征军救了回来,于是有了如今的新生沈岁。
沈岁重重地合上了这本日记,眼神锐利如冰。私看这本日记,她确信记录者是原主无疑,但她疑惑,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今年的她才十八岁,如花一般的年纪,短短三年,为什么对荒域的态度截然不同,不惜撕掉之前的记录泄愤?
还有,日记里记录着她不得不在意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电机炮,强大到可以和星际海盗做交易?杀死三十只老鼠是什么意思?一个可怖的念头从她脑海中冒出……墙外三十只老鼠,莫过于三十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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