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晴蓝

玉虚山脚下,几个结伴捡柴火的十几岁小孩正围着一只黄毛垂耳兔叽叽喳喳。

“好可爱啊,咱们带回去养吧?”

旁边比其他人高一个头的男孩推了他一把,不同意道:“我爹娘说了,玉虚山里的动物,甭管是老虎麻雀,那都是妖兽变的,要是不小心伤到他们,可是会被吃的!”

“大人们都不敢到这来打柴,也就是我,敢带着你们进来。既然跟我来了你们就得听我的,不许作死,不然回去我怎么跟你们爹娘交代?!”

他挺着胸膛两手一叉腰,小小年纪硬是凹出了一股不符合年龄的草莽之气。

到底是带头大哥,他一说话刚才那提议的小男孩立刻便不敢吭声了。

倒是一旁个子最矮的小姑娘丝毫不怵,她毫不留情拆穿自家大哥道:“哥哥你瞎说!玉虚山的妖兽才不吃人呢,去年柱子哥哥的爹悄悄来玉虚山打猎,射了一只狍子,那狍子就是个妖兽,他根本没吃柱子他爹,就是化成人形把他揍了一顿而已!”

带头大哥被当众下不来台,当即掐住自家妹妹的脸蛋,咬牙切齿道:“柱子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还不可怕吗?”

小姑娘像是被掐习惯了,脸鼓成个圆子还在抗议:“那还是那个狍子叔叔把他背回来的呢!”

她一指地上的兔子,满脸自信道:“回回我们来捡柴,它都跟着我们,肯定是想跟我们回家。”

地上的垂耳兔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竟往后退了三步,刷刷刷摇起了头,那垂在两侧的耳朵都快飞起来了。

“……”

年长男孩吓得一把松开了自家妹妹,一手提着她的后领拔足狂奔,嘴里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玉虚山。

“妖兽来啦——”

一声传开,几个孩子顿时作鸟兽散,柴都没顾得上带走。

地上的垂耳兔在他们身后渐渐化出了人形,却是个大眼睛圆圆脸带着点婴儿肥的娇憨少女,她从地上站起身,杏黄裙子扫过一旁青色草丛,显出一份独属山野之间的勃勃生机来。

山风拂过她额前刘海,她闭着眼睛感受片刻,随即睁开眼睛俏皮一笑:“憨包,我那可是在保护你们。”

说完她巡视了一圈周边,附近别说野兽,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她朝着安静的山脚朗声开口:“以后他们再来,继续避着就行,仙君不在,咱们可要守好玉虚山,可别闹出事来。”

四周无人应答,倒是树丛灌木之间发出了一阵整齐的簌簌声响,少女听见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目光投向空中。

“再不回来,大家可就要立衣冠冢了……”

她自顾自地呢喃,眉眼之间瞬间换了忧伤。

像是回应她似的,头顶那厚厚的云层里突然穿出了一道刺目银光,银光之上似有人影,其速度之快竟如流星划过。

“是仙君……”少女眼中顿时雀跃起来,“仙君回来了!”

她高兴得在地上蹦了又蹦,不断朝空中挥手,愉悦的欢呼声传向空中,却到底没能穿透云层,直抵洛北舟的耳边。

云层之上,他带着巫风澜直奔玉虚宫而去,落地之后惊动了不少人。

山上无论是打坐练剑的,还是做功课当值洒扫的,男女老少全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聚集在玉虚宫门前。

“仙君可算是回来了……”

打头几位年迈修者的眼中竟都饱含泪水,嘴里连连念着“幸好”。

“令五位长老担忧,是北舟的不是。”这五人年纪都有些大了,洛北舟心中有愧,认错也就认的很干脆。

“回来就好,回……”

长老们话未说完,就听见头顶上一阵鹰啸,巫风澜抬头,只见尖嘴利爪的巨大飞鹰背上罕见地驼了只兔子,在上空盘旋一圈后猛然俯冲落地。

落下的一刹那幻化出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的高大沉稳,高鼻梁深眼睛,女的娇小可爱,圆脸圆眼。

女孩子一见到洛北舟就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不停念叨:“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可就要给你立衣冠冢了,这三个月,崇云师弟棺材都给你打好了,金丝楠木的,包气派!”

雄鹰般的男人崇云,闻言木然地点了点头。

说着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么凶险的计划,你说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也不想想,真死在那了到时候连个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洛北舟头疼地打断她,“晴蓝——”

晴蓝还想再说什么,一转头看见他旁边的巫风澜,登时瞪圆了眼睛。

“她是谁?”

她上前围着巫风澜转了一圈,惊喜道:“咱们玉虚山好久没有进新弟子了,仙君这一趟当真不白费!”

巫风澜听她这么一说,当即放眼望去,只见整个玉虚山闻风而来的弟子堪堪不过几百之数,还没有论道大会上其他几家带出来的弟子和妖奴多。

晴蓝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凑上去挽住她的手道:“你别看玉虚山弟子人数少,那可都是精兵强将,一个顶外面十个……”

巫风澜看了看面前那一群老的老小的小,里面大概率还有半数是妖兽,眼见着牛皮吹上了天,晴蓝不禁尴尬地嘿嘿两声:“我叫晴蓝,你可以称呼我晴蓝师姐,你叫什么名字?”

巫风澜看着她脑海里却是兔子不停在嗫嚅嘴巴的画面,她忍不住笑道:“我姓巫,叫巫风澜,你可以叫我阿澜。”

晴蓝立刻热络道:“阿澜,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这下轮到巫风澜尴尬了,上来就问人修炼境界,跟见面就问成绩有何区别?巫风澜这个差生有些难以启齿道:“一……一星段?”

晴蓝朝她歪了歪头,巫风澜觉得按照她这个漫画风长相,此时她头上应该有个大大的问号。

只见她扭头去问洛北舟:“她也是妖兽?她居然有姓氏?”

说着她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是,一星段咱就别要了吧,毕竟玉虚山现在挺难的。”

巫风澜:“……”

这变脸速度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洛北舟无奈地一手按在晴蓝头上,将她提溜到一旁。

崇云见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脑袋上的杂毛。

洛北舟抢在晴蓝开口之前向众人道:“关于她的姓氏,说来话长,我唯一可以告诉大家的就是,她——是荒云姑姑的孩子,以后,玉虚山就是她的家。”

这话一出,玉虚山弟子立刻炸开了锅,底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五位长老因过于震惊又有些老眼昏花,十分默契地上前把巫风澜当西洋景给围了起来,一个个眯着眼在那打量。

“不是我说,这也不太像呐……”

长老们正努力地在巫风澜脸上找不同,其中两人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拎着衣领扔了出去,一时间两人各显神通,一个被腰间酒葫芦拦腰接住,另一个直接躺倒在青铜巨剑上。

两人俱都吹胡子瞪眼:“崇云小子,不讲武德!”

崇云恍若未闻,倒是晴蓝趁这功夫凑到了巫风澜面前,一双圆圆的兔儿眼忽闪忽闪。

“荒云大人的……孩子?”

巫风澜亲眼看着她眼睛里似有什么东西升腾而起,炽热的像是一簇小火苗。

眼见场面有点失控,洛北舟按住晴蓝,朝她吩咐道:“荒云姑姑以前的寝殿一直都是你在打理,现在我打算让澜儿住进去,你先带她过去熟悉一下,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上,若缺什么,不必报于我,你直接采买便是。”

“可听明白了?”

晴蓝立刻点头如捣蒜:“明白!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让崇云给她摘!”

崇云:“……”

眼看着巫风澜被晴蓝拉着手往玉虚宫门外走,洛北舟远远朝她点了点头让她放心,随即便让长老们召集玉虚山弟子进议事堂,商量日后的计划。

巫风澜被晴蓝一路拉着走,边走还一边问她这些年都在哪里,经历了什么,能不能展露一下真身。

就在巫风澜快要遭不住的时候,晴蓝问到了她姓氏承自哪里,巫风澜抓住机会赶紧化被动为主动:“你好像对我的姓氏感到很惊讶?”

自从知道她的身份后晴蓝对她的态度那叫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但凡有问她必如实相答:“因为妖兽是没有姓氏的呀,姓氏是人族才有的东西。”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悄悄觑了巫风澜一眼道:“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个大妖不服人族,便自创了妖姓——巫银。”

“只是他死了之后,就没有妖兽叫这个姓了……”

巫风澜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以为她只是觉得巧合,便道:“那也算是有缘了,他姓巫银,我姓巫。”

晴蓝不知为何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竟是罕见的没有接话,巫风澜趁机又问到玉虚山:“这山上的弟子怎么这么少?”

按理说,玉虚山是三大仙洲里唯一一个人和妖兽能平等同修的地方,人修加上妖修怎么也不该是这点人数。

晴蓝圆圆的脑袋登时垂了下去,轻轻叹气道:“原先的玉虚山弟子中很多人不愿和妖兽平等共处,因此陆陆续续走了一大半,而外面的妖兽大多放不下芥蒂,对人族难以撤下心防,因此也不愿来玉虚山……”

“不过,现在留下来的,都是顶顶好的人!无论是人还是妖兽,大家眼里都一视同仁,我们是朋友,也是家人,玉虚山就是我们的家。”

她拉住巫风澜的手,眼含期待道:“阿澜,这里是荒云大人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别嫌弃它好不好?”

巫风澜回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放柔了声音道:“我怎么会嫌弃它呢?我只怪自己回来的太迟……”

晴蓝听见这话眼睛又亮了起来,她踮起脚,学着巫风澜的样子也伸手去摸她的头。

“阿澜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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