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不起我?”
“没有啊,”我连连摆手,“我是说你肺活量大,吹的牛皮能上天。”
“你们都给我等着瞧!”阿黄恶狠狠地说完,扭头就走。
我拖着愈发沉重的身子躺在床上,困意胜过一切的恼怒和羞愧,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当我被窸窸窣窣的洗漱声吵醒时,发现大家一扫往日的落魄,容光焕发。
早餐时,因为害怕自己在半路上体力不支,我额外多吃了两个馒头。
九点整,军训人员准时从学校出发去往几公里外的靶场。一群精神抖擞的密迷彩服们昂首挺胸走在荡起了层层烟波的黄土路上。
头顶上是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后背像火一样在烧,后颈生疼。汗珠顺着脸颊扑簌簌滚落下来,划过脖子,划过后背,传来了一阵阵的刺痛。
我感到两颊火热,有些喘不过气,想起了昨晚阿黄的豪言壮志,转头去看队尾,她早已不是昨天双手叉腰吹牛皮的样子了。她皱着眉头,喘着粗气,一张脸晒得像猴屁股。
瞧见她这幅狼狈样子,我顿时忘却了自己深受的困难,嘿嘿笑起来。又转头去看阿红和阿紫,两人虽也有些疲惫,但仍双目精光,脚步稳健。
又走了十分钟,教官突发奇想,要大家唱歌来加油鼓劲。一霎时,哀嚎遍野,讨饶声不绝,但终究还是不得不服从命令。
空气中传来了音波的震颤,那疲惫挣扎的歌声啊,裹挟着滚滚黄烟,一直飘向了远方。
走到靶场时,我双耳有些发懵,听别人的说话声像是隔着一层保鲜膜,看人带着一点迷离。我极力稳住身形,放目远眺,发现四周除了黄土,还是黄土。
教官带着我们连队一直向南走,直到一处小土坡。他叫我们原地休息。我一屁股坐在了滚烫的地面上,感觉灵魂在往天上飘,身体在向地里沉。
在这处无甚遮挡的荒地上,等待无比难挨。
周围有同学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会儿的打靶流程。声音传过来时,只让我觉得头晕恶心。我想要一头扎进冰凉的河水里,然后与它融为一体。
教官再次走回来时,我已经好了一些。他过来是要再次叮嘱我们打枪事宜。怎样用肩顶住枪托,怎样瞄准和射击。
“教官,我怎么知道我打了几环?”人群中有道男声。
“你先打中靶子再说吧。”
人群一阵哄笑。
终于轮到我们。我从地上站起来,走进场地,手里接过枪的一刹那,我的心忽然活了过来。它开始更强有力地跳动,蓬勃的血液使我的大脑的浑噩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激动。两只手微微颤抖起来。
我的脑海中忽然涌现了一个英雄的印象。
我要成为一个神枪手!既然总有人能创造奇迹,为何不能是我。对,我要更加谨慎小心,要抓住时机,把握运气。
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枪杆,后伏在地上,用肩膀抵住枪托,内心生出一股庄重肃穆。深吸两口气,试图安抚躁动的心脏,稍微有所缓和时,左边传来一道响亮的枪声,我一哆嗦,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起来。这时,右边也传来枪声。在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枪声。
我赶忙闭上一只眼,将另一只眼对准瞄准器。透过瞄准器,我看见了一片茫茫的黄色。我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小小的靶子,又一次对准瞄准器。仍旧没在其中发现靶子的踪迹。
身边有人站起来。
我愈发焦急,不知不觉地扣动扳机,一扣就是三下。“砰砰砰”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当再也不能扣动出什么的时候,
我迷茫地从地上爬起,将手中枪支递给一旁的教官。后被教官告知连靶子都没打中时,我羞红了脸。
回到队伍里,看见早回来的阿黄,我走过去问她:“箭无虚发了吗?”
“聊这干吗?”阿黄笑嘻嘻地摊开手掌,一枚空子弹壳躺在她的手心。“瞧见没?我特意找教官要的。”
“要这个干吗?”
“多帅啊。”阿黄用臂肘推了我一下,“用帮你要一个吗?”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我一低头,头晕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为什么?”
我没再说话,越过她到了墙边,一屁股坐了下去。阿黄疑惑地看了看我,没再继续问,只一心摆弄她的空弹壳了。
又过一会儿,我听见头顶上方有人说话:“你怎么了?”
是阿红的声音。我抬起头,虚弱地问她:“你打完枪了?”
“嗯,你不舒服?”
“没有,就是太困了。”
阿红挨着我坐下。两人顶着共同的太阳沉默着。身边没有一丝风。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返程。太阳更热烈了。好转的头晕恶心也开始变本加厉。我强撑着炙热闷痛的身体回到了学校。
回校后直接去食堂就餐。好不容易坐下,看着眼前额外增加的一道鸭肉,我竟毫无食欲,只想快点离开。随意扒拉了两口米饭,我起身准备离开。餐桌上的人忽然齐刷刷看向我,带着惊诧目送我离去。
去药店买了藿香正气水。吃完药,我便直直躺到床上睡下了。但很快到了训练时间。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阿黄吃惊地看向我。
“这么黑也能看得出来?”我笑着说。
“呵呵,你还有心情讲冷笑话,那估计没事。”
几人拖拖沓沓地来到训练场,被告知下午训练站军姿。我深吸一口气,想到了一个词,命运多舛。
我昂首挺胸地站在队伍里,一动不动。时间越久,我越感到力不从心,心想,我是不是晕倒了就可以休息了,不用再忍受这样的难过了呢?
于是,我开始迫切地期盼黑暗的到来。
我等了很久,这一刻迟迟未到。我的精神几近崩溃,可身体却屹立不倒。
我真想大声询问,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我?
我无从得知答案。我只知道这股力量支撑着我度过了一个绝望的下午。
随后的两天时间里,我迫切而又迅速地调整好了身体状态。因为,第三天,是领导慰问日,那天有酸萝卜老鸭汤和水煮肉片。
当我嘴里咀嚼着坚韧的鸭肉,酸溜溜的汤汁流淌在我的舌头上时,我想,领导要是天天来就好了。
组员们一改往日的萎靡不振,双目放光。一双双筷子准确无误又飞快地穿梭在菜盘间。我焦急地在万千道筷影中寻找缝隙,努力多夹一点肉吃。我们甚至连盆底的黄豆芽也都捞得干干净净。
我就是在这样艰难又偶尔幸福的时光中度过了军训,健康茁壮地成长着。
在那个结束的夜里,我鼓足勇气站上体重秤,惊骇地看着指针指向“80”这个数字,随后,飞快地跳下来,一溜烟地跑走了。
体重的飙升尽管在一定程度上使我悲伤,但在另一方面又给了我安慰。我的伙食费真是没白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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