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藕

我忿忿不平时,有两个男同学神情激动地从我身旁走过,手里拎着一袋子卤菜,嘴里不停嘟囔着:“瞧谁干得过谁!”

我偷瞄了一眼他手中的卤菜,抬眼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大大奶茶店”,心想,这一袋子估计全是辣藕。

辣藕是这家奶茶店的镇店之宝。它现身于世那日,风起云涌,人潮涌至。

我怀揣着仅剩的十块钱,与阿黄飞奔而至,隔着三层哄抢的同学与柜台里的藕片遥相呼应。我和阿黄用力扒开人群,挤到它面前。才站住脚,我就听见一道诱惑的声音。

“买我啊,快来买我啊。”

我向来心善,不善拒绝,何况是如此恳切的请求。当下,我只能掏出全部家当,把一部分的它们从柜台里解救出来。

才买完,两人就又被拥挤的人潮挤了出去。阿黄和我对视一眼,两人站到路边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哦!

你在哭,我在哭,水在何处?

就嚼了这几口,我便看见了白日里的星星之火,火山口的蓄势待发。世上竟有如此杀人于无形之物,真可谓是变态辣!

两人狂奔回寝。

阿红和阿紫被我俩肿胀的嘴唇、红红的眼圈及牛饮的姿态震慑住了。我俩无暇顾及她们问询的目光,只想着把水灌到嘴里灭火,一直喝到胃快胀破才停歇。可嘴里和耳朵眼里的痛意未减分毫。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阿紫的目光射过来。

“那藕……”我张嘴不停地吸气。

“你们该不会是去挑战辣藕了?”阿红微笑着竖起大拇指,“勇者无惧。”

我和阿黄闻言颇有些得意地点点头。我拎起装有辣藕的袋子在阿红面前晃了晃,还未来得及同她讲述我买时的英勇无惧,肚子便猛地绞痛起来,耳边忽地传来阿黄“哎呦哎呦”的叫声及一道重重的卫生间关门声。

我捂着肚子跑到卫生间门口,大声嚷道:“你快点儿,我要忍不住了。”

门那侧是阿黄痛苦的呻吟。

阿紫扭头看我:“你们两个都不能吃辣,为什么要去买?”

我侧身倚在墙上,用力按压腹部,竭尽全力收缩括约肌,勉强答话:“赶时髦。”

我的痛苦并未引起女魔头的半分同情。阿紫嫌恶地瞥了我一眼,继续看她的电视剧了。

阿黄终于出来,我一把推开她,蹿进了厕所里。

那天,厕所在我和阿黄轮流喊叫、应接不暇地劳作中度过了一个充实的下午。

经此一役,我对辣藕退避三舍。我私下以为,这样刺激的挑战定不会引起寻常人的驻足,非普通人可承受,估计它很快就要从这条街上消失了。

还未等我唏嘘,我便又一次被同学们那不可得的好奇心与胜负欲震慑了。辣藕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威名远扬,大有成为“传说”之势。

“镬,你最近面色红润嘴巴翘哦。”

“多亏了辣藕。”

“呵,你怎么又来吃我的辣藕?”

“我的被别人抢走了。”

“辣藕,明天见。”

“嘿,辣藕,天天见。”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肿胀的嘴唇,敢于正视火辣的肛肠。这是怎样的变态者和自虐者?然而这肠胃又常常为凡人制约,以短暂的相处,来回馈钱财,仅使留下疼痛的肚腹和不甘的哀求。在这疼痛的肚腹和不甘的哀求中,又给人暂得勇气,维持着踉踉跄跄的脚步。我不知道这样的潮流何时是一个尽头。

人们不再称它为“辣藕”,只愿称它为“神藕”。

没多久,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商业街后方小操场一侧的乒乓球台子旁,一场名为“藕神降临”的比赛正在举行。

小路旁的昏黄路灯下,凝聚着几近静止的空气。在场的二十多位选手和一百多位观众,夹杂着无数只蚊子,都在翘首以待“藕神”的诞生。

在一众人的脸上,我看见了忐忑不安。参赛选手们正在用青春坚守荣誉的高地,用生命维护神藕的尊严。有几名选手都哭啦!

瞅着那一张张红里透着紫,紫里透着黑的年轻面孔,挤在第一排围观的我和阿黄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天杀的,究竟是谁把辣椒汁都甩出来了!

历经一个多小时艰苦卓绝的奋斗,大赛在一片鬼哭狼嚎中落下帷幕。一个黑且瘦的小哥勇得“藕神”桂冠。

主持人激动地举起小哥的左手,问他有何感想。小哥剧烈地喘息着,泪水纵横,口水四溢,楞是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主持人稍等片刻后,率先鼓起掌。四周紧随着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随后,主持人将一张卡递给“藕神”。原来是比赛奖品,一整年份的辣藕。

小哥接过卡,哭得更厉害了。

我看着他,一边鼓掌一边想,人活于世,究竟是图了个啥?

比赛进行得轰轰烈烈,结果到来得惨惨戚戚。我和阿黄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当我俩喷着吐沫星子向阿紫讲述比赛盛况时,只得到了她的一记白眼。

时至今日,“神藕”虽已褪去不少往日的光辉,但仍残留着些许威力。这威力使得不少后来人不自量力来挑战。

真可谓是无知者无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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