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头驮着一筐灵忧草早早就到了面包房,这一等就是从七点等到九点。
他没等到面包房大门推开的声音,反倒是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重响。
老柳头抱着箩筐疑惑地扭过头去,下一秒眼睛瞪的又圆又大,颤抖着手指指向窗下长凳后的一坨黑影,两片又干又白的嘴皮子哆嗦半天,讲不出一句话。
“我要剥了起扒皮的皮。”
慕灵捷咒骂出声,一手抓上椅背,扶着腰颤颤巍巍站起来,稍一挺直背,腰窝处的骨头就丝丝泛痛。
她低头一看,身上的白衣服被泼上一片红油,还沾着几根煮过头发黄的菜叶子,红油辣汤一路流到她的脚趾,慕灵捷勾了勾大脚拇指。
烫,油,腻,还有一股刺鼻的辣椒味。
一抬头看到老柳头一副神游在外的表情,但细看又不太像,没等慕灵捷出声,只见老柳头猛地一拍大腿,满脸痛惜地走过来,慕灵捷正要跟他讲不碍事,下一秒就听到他大声喊:“可惜呀,可惜呀。”
“这么好的东西。全洒了。”
慕灵捷维持着扶腰的动作,目光上移,看着窗边风铃“叮铃铃”地响,侧头一看,老柳头竟跪在她旁边,惋惜洒掉的辣汤。
“柳树妖。”
没搭理。
“大树。”
还是吭声,眼看老柳头嘴巴就要凑近那滩火锅汤了,慕灵捷忍无可忍大吼:“柳树妖——”
老柳头浑身一震,回过神来。
“我给你送灵忧草来了。”一个箭步跑回到台阶边抱起箩筐,又跑回来,“验货,没有问题的话,我们账目日销。”话是跟慕灵捷说的,眼睛是胶着地上的红汤没放。
一棵柳树,喜欢辣汤?
两人杵在门口我看你,你看地板怎么看怎么怪异。慕灵捷暗叹一声,掏裤兜要找钥匙,低头一看,她穿着居家服,全身无一个口袋,而店门钥匙被她一直放在斜跨包里。
眼看柳树妖的鼻翼动的越来越厉害,慕灵捷扶额,无奈道:“我忘记带钥匙了,你着急用钱的话,帮我把起管事叫来,他有备用钥匙;不急的话,就明天再过来拿钱。”
话音刚落,就发现柳树妖一脸诧异地盯着她。
“你打不开?”声音里充斥着身为一个妖,区区一道锁还能难倒你?破窗,遁地,穿墙,怎么样都行!
柳树妖再次被撞得鼻青脸肿,“哎呀呀”地痛叫,他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乌青一块还起了个包的额头,一转身就看到慕灵捷木着脸看他,脸上写着一句话:我说要钥匙。
他趔趄经过慕灵捷身边,小声嘀咕:“起管事是个仔细的人,我去找他开门。”就是仔细过火,竟然给面包房施了法术!
约莫十五分钟后,柳树妖带着起琛来开门。
慕灵捷金鸡独立跳到柜台,取出钱财递给柳树妖,讲:“不用验货了,后天你再送一斤过来。”
柳树妖嗯了声,双手接过钱,朝起琛作揖后便离开。
慕灵捷听着铃铛声停,拿出便签本记下两条备忘录后便去洗手间换衣服,幸亏她有先见之明,之前带了一套衣服备用。
她换完衣服又在洗手间磨蹭了会出来发现起琛还没离开。
慕灵捷不经意地问出来:“你怎么还在?”
起琛刚把门口的那滩火锅汤清掉,又将店里那股刺激的辣味施法消散掉,忙碌完就听到搞出这些幺蛾子的当事人问他怎么还没走。
慕灵捷对此无一点自觉,她只知她正吃着火锅,起身去加蘸料,脚刚一踩上地板,失重感瞬间将她吞噬,再看,她已经倒在门前长凳后,而手里那碗蘸料全倒在她身上。
一想到这,她看向起琛,挥了挥戴着妖怪手镯的手,“这个手镯,你能不能搞个预告功能?不要……”
“搞不了。”
慕灵捷怔愣半晌,哦了声。
“我以为你就清楚它的时间。”
还没到开店时间,店里只开了两盏橘色的小灯,一盏在店门口,一盏在柜台,室内昏暗。
慕灵捷戛然停住说话,她看着站在门边的青年,灯光照在起琛侧脸上,一侧脸在黑暗里,一侧脸在光明里,深邃立体的五官在脸上投下棱角明显的阴影,影影绰绰的,很不真实。
突然,左眼皮跳了下,思绪急剧回笼。
慕灵捷别开眼,动作不自然地绑好头发,又使劲搓了搓僵硬的颊肉,心里侥幸自己没站在灯下,末了又无声嘀咕造物主的偏心竟然不分物种。
“我清楚,但没想到它竟然没看场合。”妖怪手镯每晚9点准时将她带到妖界,一秒不差,她以为妖怪手镯怎么辩解也算是个妖物,有灵性,但事实不是。
起琛眼皮微微动了下,想看清慕灵捷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但慕灵捷洗好手,干脆站在洗手池,她没再出来,整个人几乎沉在黑暗里。
“要是我那天没注意时间,或者刚好有事在忙,或者在跟家人朋友聊天,突然消失了,那岂不是灵异事件了。”
今晚幸好只有她自己在吃饭,她补充:“要是我那时正好在洗澡呢……”
话落,空气安静得让慕灵捷恍如听见了自己血液的回流声响,热气倏地冲到天灵盖,击破她的脑壳,簇簇火苗顷刻间她烧个通透。
丢脸。好丢脸。丢脸丢到家了。
一会儿后,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算了,我自己以后会注意的。”8点55分,就安分呆在自己房内,类似今晚这样的一切意外就能排除。
起琛正要开口,门外传来声响,两人闻声一致看过去。
惊梦一场,满腔潮水似乎不绝。
慕灵捷眉眼低垂,戴上口罩,埋头走向柜台。
起琛微侧身,与推门进来的人四目相对。
周伍顿足,看他:“我就知道来这找你准没错,你出来,跟你说件事。”
*
周伍喋喋不休地汇报刚才在地下室老树的异像,一回头发现起琛还在一步三回来头,他大步跨回去,伸手掰正起琛的头颅,又拍了拍他的眼睛。
眼睛逡巡四周,压低声音提醒起琛,“别看了,她是人,还完债必须离开这里。”
起琛只“嗯”了声,走在前头,双手交叠放在后脑勺处,一派闲适自在的派头。周伍自从看到异像后就已经处在焦急兴奋的情绪里,看到起琛这么自在,以为他没将他刚才讲的事听进去。
正要破口大骂,就听到起琛讲:“我早发现了,你今日才发现这个异象?”
周伍闻言怔在原地,一双马耳突地冒出来,眼睛瞪圆,嘴巴微张,久久讲不出话,直到身体突然被迫向前移动,越过起琛,听到起琛含笑道:“开门。”
他毕恭毕敬地推开门,小碎步跟在起琛身后,声音掩不住亢奋,“这么讲,主人真的没死!那她什么时候回来见我?”
起琛停下,皱眉看周伍开始呜咽,忍不住打破他的幻想,“当时你跟我一同去给她收尸的,你忘记了吗?”
呜咽戛然而止。
起琛声音平静,又补充,“但老树既然长出了嫩桠,说明她……”
“她的魂魄没散!”周伍抢话,径直往前走,神神叨叨:“我就说她不会弃我不顾的。”他顿了一顿,随后伸手擦了下眼泪,喟叹出声:“这么多年了,主人她一直在默默看着我。”
起琛看着周伍的背影,心中无语。
戏真多。
周伍倏地转身,神色忿忿,“从今天起,我们分道扬镳吧。”起琛捏了捏眉骨,周身无奈,等那句他听出茧子的话。
“要是被主人知道,我后来认你这条四脚蛇做主子,她会砍了我。”
起琛衷心地拍手鼓掌,全方位支持周伍这个决定。毕竟他有时真受不了周伍间歇性的神神兮兮,以及神经错乱话多到不停。
他以前有段时间想不明白那个人怎么能将世代战驹的后代养成个奇葩,后面发现周伍本性如此,他的兄弟姐妹全都发挥正常。
周伍几步快走到起琛前面,嘴巴张开,又合上,欲言又止。
起琛斜眼看他,无奈摇头,只留个背影给周伍反思。
少顷,周伍脑海中倏然响起起琛的声音,是起琛隔空传话,“放心,要是她回来了,又问起,我就说是我威胁抽你筋,剥你皮,你无奈才答应归顺于我。”
周伍放心地松下肩膀。
而这边,已经走到后院的起琛,他抬头看烈日当空,神情严肃,双唇抿紧,不发一语。
周伍有一点比其他人都好,他任何时候都能怀抱希望,即使亲眼看到他的主人掉入万丈深渊,也始终觉得终有一日,他能重见他的主人。
一想到这,起琛转身往药房的方向走。
经过一排排十几层高的药柜,起琛在最里面靠墙的药柜前停下来,拉开镌刻“柏子仁”三字的抽屉。
挥手施法扫开柏子仁,顷刻间,它们汇聚,又散开,变成一把钥匙的形状,钥匙悬在空中,周身泛着微乎其微的光,与此同时抽屉底板也显现出一块内嵌的痕迹。
这是一道锁,而柏子仁就是钥匙。
一道微弱的白光骤现,药柜内倏地传来“轰隆隆”声响。
只见药柜不急不缓往两侧打开,一条幽暗的通道渐渐出现在起琛面前。
他走进去后,药柜快速合上,恢复如初,这时装着“柏子仁”的药屉倏然一束光骤现,等光芒消逝后,上面的“柏子仁”三字已消失不见,而是“穿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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