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欢当了三天的司机。
不论沈粲在哪里下班，公司也好，客户那里也罢，于欢总能根据她发的位置赶到。
启明星能纵容她这么摸鱼吗？
这个问题横亘在沈粲的脑海，憋着没问。
连着三天没能如愿进门，星期五晚上于欢举着手机，上面显示近期的热门电影海报：“粲粲，赏个脸，明天去看电影？”
沈粲没有片刻犹豫，直直拒绝：“不要，有约。”
于欢的腮帮子鼓了股，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段时间沈粲忙得焦头烂额，晚上回家也在加班，好不容易赶在周末前告一段落。
计划在家睡个懒觉，一想到不给自己找点事做在家宅着，大概率会被于欢烦死，沈粲点开俱乐部的群，往前翻了几页聊天记录，接龙报名明天的登山活动。
毕业后每当压力大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沈粲都会去近郊登山，告别城市的喧嚣，呼吸新鲜空气，放松神经。
偶然在登山途中遇到过**，毫无准备的她被一组登山队捎上，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随后沈粲加上群，偶尔参加活动。
这是沈粲唯一坚持下来的锻炼和社交。
俱乐部成员年龄各异，社会身份不同，但聚在一起从不抱怨生活的坎坷，单纯享受整个过程，沈粲很喜欢很他们的相处。
起了个大早，查看好天气预报，沈粲提着登山包跟队友汇合。
下午两点行车到达目的地，上去正好能看日落。
两个多月没参加活动，沈粲爬得不够顺畅，最后登顶的陡坡，她掉到队伍的末尾。
前面的队友三步两回头给她加油鼓劲，沈粲咬着牙坚持到山顶。
离太阳落山没过前面山头的景色还有一阵，摄影爱好者架好设备，率先来了张大合照，而后零零散散自由活动。
沈粲避开顶上的网红打卡点，往下从小路穿过去，找到块没人占领的大石板，席地而坐。
太阳一点点向下，晚霞漫天，一圈一圈的光晕染红了天边，沾上层峦的山峰。
沈粲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双手撑着石板，仰头，眯着眼深呼吸。
咔嚓——
转过身去，沈粲看见那一抹身影，片刻恍惚，随后扯了扯嘴角，继续眺望远方。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窸窸窣窣在她身边坐下：“好漂亮。”
沈粲轻轻应了一声：“嗯。”
于欢嘴角弯了弯，往沈粲身边挪了一大堆，转头看她：“自拍一下？”
沈粲偏到一边躲过手机摄像头：“追人能不能换个招数，跟得太紧并不讨好。”
“以前你发过俱乐部宣传的朋友圈，点赞的同时顺手关注了运营账号，出发前更新了动态……我看到就过来了。”于欢解释道。
沈粲没记错的话，她只发过一次俱乐部的动态，在两年前。
一朵云飘过来，遮挡住部分太阳的余晖，沈粲站起身，于欢也跟着起来：“没有刻意跟踪，我担心你，天快黑了。”
“这是景区，身边有俱乐部的人，山上下山都会清点人数，安全得很，倒是你，”沈粲疑惑得问，“蹦极潜水跳伞滑雪，哪个不比登山刺激，这种老年运动不适合你……”
于欢打断她：“戒了，以后都不会玩那些了。”
沈粲抬头看向于欢，眼里暗了一瞬，轻笑：“跟她分手了就不玩了？情伤啊。”
拍拍于欢的肩膀，“虽然有些晚了，分手快乐。”
于欢扼住沈粲的手腕，拉着她整个人往怀里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是，我跟沐雪妍谈过恋爱，但是……”
“但是我心里还有你，一直放不下你，”沈粲狠狠道，“想说这些？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于欢，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人渣。”
于欢沉默，手上没松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沈粲倔强地不跟她对视，背对着她。
“走的时候那样做你都没有解释一句，我以为你跟那个男的在一起了，可是去了深城满脑子还是你，气你怨你骂你，沐雪妍拉我去蹦极，站在高台边缘我都没什么感觉，直到下坠的失重感，大脑空白，身体对死亡本能恐惧，渗出细细密密的汗，让我感觉真实在活着。”
沈粲狠狠捶了于欢的肩头：“滚，谁要听你的恋爱细节。”
顺着沈粲挣扎的力道，于欢抓住她的手腕，不顾的反抗，生生往自己怀里塞。
于欢：“不是一见钟情，也没有日久生情，都是骗你的，不是追随她才去的深城，沐雪妍对我来说亦师亦友，一年前才打算试试，后来她外派去东南亚的项目驻点，在那边遇到她现在的女朋友，我们就断了。”
闻到沈粲的气息，感受到她的温度，于欢恍然，逃避这么久，拼命向上爬，努力证明自己离开的决定没错，还是得不到一丝慰藉。
而那种安宁，只需要在沈粲身边。
沈粲耗费掉浑身的力气，又打又掐，于欢始终不肯松手，累得停下来喘气，于欢伸手按住后脑勺，整张脸埋在她颈间：“你和她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欢收紧手臂，接着道：“六月跟朋友约了去潜水看水母，深城那边刮台风，飞机延误没赶上，提前去的队友顺利落地，前几天下过雨，水位上涨，潭水里有很多分叉和弯道，能见度不高，失联了一个人，其他的队员再次下潜去救，其中一个高压气瓶的氮气进入血液，也没了。”
深秋的天气捂出汗，于欢一刻不放松，依旧紧紧锢着，话题不是沈粲想的那样，听着听着，她停下挣扎的动作。
“得到消息我脑子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如果我去了，出事的是我怎么办？过去每个可能接近死亡的瞬间，再也不是刺激的快感，而是后怕。我还没跟你道歉，如果那天我去了，再也见不到你……粲粲，我怕。”
生与死的话题，从来都是沉重的。
沈粲可以想象自己跟于欢天各一方，但她不能接受于欢阴阳两隔。
听了于欢的话，沈粲双手直哆嗦，眼睛酸胀，瘫在她怀里，近乎缺氧：“苦肉计吗？你可真会抓我的软肋。”
＊
唐欣演出结束到家才注意到手机消息，时间不算早，她还是给沈粲打了个电话：“睡了？”
沈粲听起来兴致不高：“没，睡不着。”
“咋了？于欢又扯犊子了？”唐欣蹙眉，第一时间想到于欢。
平板上还显示着新闻报道，回家她查了资料，时间姓名，一字不差。
于欢说的是真的。
“沈粲……于欢……”唐欣听了个七七八八，心情跟着沉下来，语气顿了顿，“你打算原谅她吗？”
沈粲握着手机，久久没说话，过了好一阵才道：“一直恨不起来，只是也不能在一起。”
唐欣：“理解。”
挂断电话，沈粲在床上翻来覆去，电视剧轮播几集，直到深夜，眼皮扛不住打架，才去卫生间洗澡。
拧开花洒，水汽弥漫整个浴室，细密的水珠顺着从两鬓往下淌，划过光滑白洁的皮肤。
沈粲一直在想于欢说的那些话，草草冲了个澡，眼睛无神，意识和惯性支撑起整个活动，湿漉漉踩在硅藻地垫上，心不在焉地伸手去够墙上的浴巾，一只脚迈出去在瓷砖上踮了踮。
身体前倾，脚下一滑，沈粲五官绷紧，下意识往旁边柜子那边倒，企图减缓冲撞，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平衡力，咚一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左右撞到柜子，又撑了一下地。
缓冲是缓冲了。
手上的钝痛传达到神经。
沈粲把她从小到大听过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艰难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眼角的泪花，沈粲咬着牙随意裹了浴巾出去。
第一时间拨通唐欣的电话，机械的女声提示对方已关机。
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叫不熟悉的人过来。
通讯列表滑到底，疼得实在没力气，沈粲用残存的意识拨通了那个从来没用过的快捷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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