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隔天晚上，乔知言就真提着一盒包装华丽的“脑黄金”登门拜访了。
陈谦去楼下接她，见了还一愣，“何必如此客气？”
乔知言郑重地递上，心想：这份客气可是足足花了我半个月实习工资呢！但嘴上还是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你妈妈在家呢？”
“在啊。听说你到楼下了，她就……”
“就？”
陈谦笑了，“就进厨房切水果去了。”
“啊呀，”乔知言一愣，笑了，“何必如此客气！”
………………
于是乔知言一边吃着张嘉宁亲手切的橙子，一边和陈谦在书房欣赏张嘉宁当年亲绘的手稿。
张嘉宁又端来两杯茶水，随即就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小乔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倒是备了点菜，但是我手艺一般。我现在出门买几个熟食，你们慢慢看。”
大作家一走，乔知言顿时轻松了一下。手脚也放开了，笑容也不僵硬了。她小心翼翼地一页页翻阅着手稿，那些被一一塑封甚至装裱的手稿，一看就备受主人的呵护。
乔知言不禁感叹，“很漂亮啊。”
“我妈妈已经走了，你不必奉承她。”陈谦道。
乔知言噘嘴，“我是实话实说。虽然你妈妈画得比较稚嫩，的确没有绘本画师的那么鲜艳华丽。但是我有一种感觉，这些插图似乎更贴近《动物村》那种淳朴又温馨的氛围。”
“我妈妈如果听见你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的。”陈谦点头，“我妈妈的绘画水平的确不算专业，这些手稿有些还是我爸爸帮忙润色的，当然敌不过专业画师的水平。当初出版第一册时，我妈还是个寂寂无名的小作者，没什么话语权。所以这些手稿就被搁置了。”
“你爸爸……”乔知言眨眨眼：认识陈谦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也没听他提起过爸爸。其实她一进书房就瞧见了书桌上的一张三人全家福：还是一副孩童模样的陈谦端坐在父母之间，表情却严肃得不似一个孩子。
“这就是你爸爸吗？”她顺势指了指全家福，“你爸很帅啊!”
“谢谢。”
“今天好像没看到他？”
“他病逝很多年了。”
“啊……抱歉……”乔知言惊诧地瞪大眼睛，忙道。
“没事，已经很多年了。”陈谦淡淡道，“他以前是市话剧院的员工，我从小就跟着他在话剧院里到处跑，他忙工作，我就在边上看着。所以那些传授给你的经验，不仅仅是我的，有些也是我爸爸和他同事的。”
乔知言眨眨眼，“那我是不是也该谢谢你爸爸？”
“你刚才已经谢过他了。”陈谦道，“你刚才夸他很帅，他在天之灵听了一定很高兴。”
“那我是实话实说，你爸真的很帅！”
“你知道吗，”陈谦笑了，看着她，“亲戚们都说，我长得很像我爸。你觉得呢？”
…………
乔知言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陈谦的眼神里忽然涌起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一下子紧张得缩起了肩膀。
真奇怪啊，方才张嘉宁离开时，她为房里只有她和陈谦而感到惬意。可眼下，看着陈谦的眼神，她又突然为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而感到心慌意乱。她一时也闹不清自己的想法，干脆低下头仔细翻阅手稿。
这一叠是《动物村》第一册的手稿，乔知言很喜欢这个故事——
动物村十年如一日过着平静的生活，兔杰克却觉得乏味，想做些什么来改变一成不变的生活。于是某天，他突发奇想，想建造一间剧院。兔玛丽不理解，但因为爱他，决定帮他。两人在建造剧院的过程中，发生了许多温馨感人的故事。
“我明白了，”乔知言恍然大悟，“莫非《动物村》的故事，是以你爸妈为原型的？”
“的确有些他们的影子。”陈谦爱惜地拂过手稿，“所以当初，妈妈写作绘画，爸爸帮忙润色的时候，他们看起来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这么珍贵的手稿，你妈妈真的愿意借给我做参考？”乔知言问。
“她愿意的。”陈谦顿了顿，“或者这么说，我觉得如果你可以把这些手稿中的场景呈现出来，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你可以吗？”
“嗯，”乔知言于是很用力地点头，“我会努力的！”
陈谦看着她脸上的认真，如同被老师委以重任的小学生一般，一本正经之余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可爱。他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下意识地默默更靠近了她，下意识地双手撑在桌边，无形中把她圈在了自己怀抱的范围内。
乔知言起初还端着一副认真劲儿，可渐渐就察觉了不对劲儿。她不知所措地眨眨眼，无处可逃的身子只得往后靠了靠，又靠了靠，还差点儿跌坐在桌子上。
陈谦连忙扶住她的后腰，“小心！”
“哦！”
“小心……”
“哦……”
她站稳了，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扶在她后腰的手。隔着一层毛衣，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浑身僵硬，手足无措，而悄然浮现在脸颊的一抹红晕则更让她显得……
显得有些诱人……
陈谦的大脑为之空白片刻，本能地想要再做些什么，却在三声手机微信提示音之后陡然清醒，回过神来。
他松开乔知言，而乔知言仓皇地坐去另一边装模作样地继续看手稿。
而他拿过手机，上面的三条微信统统来自他的亲妈张嘉宁——
第一条是，“儿子，我现在是回来呢，还是不回来呢？”
第二条是，“现在回来会不会打扰到你？”
第二条是，“哎，我刚才那两条微信不会恰好就打扰到你了吧？”
好吧。介于张嘉宁素来不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角色，所以陈谦百分百肯定：他妈妈一定是带着一副恶作剧般的笑容，发来这三条微信的。
………………
张嘉宁不多久就回来了，带回来的熟菜装盘后，满满堆了一桌子，让这顿晚餐显得何其丰盛。
乔知言吃得相当文雅，或者说是拘谨——经历过书房的那一幕，她能不变得小心翼翼嘛。倒是张嘉宁亲切地为她夹菜盛汤，又说，
“手稿的事儿，阿谦已经和我聊过了。小乔你需要的话，尽管拿去参考。如果真的可以把这些画面呈现出来的话……”她轻轻吸了下鼻子，“我也会很高兴的。”
“明白！”乔知言嘴里还含着咕咾肉，就鼓着嘴保证道，“阿姨，我会努力的！”
“不知阿谦和你提过没，这些手稿是我和他已经离世的爸爸一起画的。”张嘉宁端着橙汁，默默喝了一口，“人老了，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想起从前的事情。我这几天就常常回忆起和阿谦爸爸相识的那段日子……”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那时候我还在电视台做记者，有一次为了做话剧院的专题报道才认识了他。”
见陈谦和乔知言齐齐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张嘉宁感慨万千：她的这些粉色往事，还从来没对儿子说起过呢。但今天，不知为何，当她看见阿谦和乔知言并排吃饭，偶尔对视一番，又刻意移开目光的模样时，她忽然很怀念自己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时光。
“他做事很认真，认真到有些死板板的。”张嘉宁噗嗤一笑，“有一天他来找我，说他那儿有很多很多资料，都能给我的专题做素材。我们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微信啊企鹅号啊。他就说他会一页一页复印好，整理打包后邮寄给我。”
“然后呢？”乔知言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我就说：不必那么麻烦，我们约出来见一面，你把资料给我就好。”张嘉宁微笑，“他就又说，不少资料是他的个人笔记，如果看不懂字迹的话，欢迎随时找他。”
乔知言渐渐品出味儿来了，“哦……我好像有点懂了……”
“于是我就对他说，既然还要辨认字迹的话，那不如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边吃边聊，把该确认的内容都确认一遍。但这样也不方便，因为他说资料太多了，全堆桌上的话，都不能上菜了。思来想去，我就说，那方不方便去他家？”
“然后呢？”陈谦追问。
“然后，”张嘉宁莞尔，“他说‘好呀’的时候，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哎！”陈谦和乔知言齐齐道。
“于是隔天，我去他家看资料，他父母给我做了一桌子好菜。原本他爸妈说再准备些点心的，但当我和他核对完所有资料后，才发现他爸妈早就开溜儿了。”
“哈哈哈哈，”乔知言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陡然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她默默地抿上了嘴巴，悄悄瞥了一眼陈谦，见陈谦也闭了嘴。
于是餐厅只剩下张嘉宁爽朗的声音，“我倒也不介意……嘿嘿……我就实话实说吧，他那点儿小心思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我之所以答应去他家做客，一方面是为了资料，另一方面是因为……”
她沉默片刻，似是陷入回忆中，眼眶淡淡地红了， “……因为他真的……很帅，很帅……”
………………
晚餐过后，陈谦开车送乔知言回家。当他回来时，见张嘉宁正在厨房洗碗，他便默默走过去帮她一起。
今晚，他还是第一次听妈妈说起曾几何时的浪漫往事。他也不知为何，今晚妈妈会突然话匣子大开，但他明白：这么多年以来，妈妈说她早就放下了，但其实爸爸会永远躲在她心底里的某个角落，永远。
“妈，剩下的让我来洗吧。”他接过张嘉宁手里的碗筷。
张嘉宁就擦擦手，转身注意到乔知言带来的那个礼盒。
“脑黄金？这是补脑子的保健品嘛？”她提起来仔细打量，“好像有点儿眼熟，电视台是不是一直在放广告？”
“我不清楚。这个很贵吗？”陈谦有些担心地问。
“我也不清楚，上网查查看吧。”张嘉宁拿起手机，随手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名‘脑黄金’三个字，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陈谦关了水龙头，狐疑道。
“你自己看吧。”张嘉宁把手机屏幕递给他，只见搜索页面上是几行字——
“第一次见对象的家长带什么礼物？”
“第一次见男朋友或女朋友的家长带什么礼物？当然首选脑黄金！”
陈谦愣了一下，而张嘉宁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到，“看来小乔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呢！真是个可爱的好姑娘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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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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