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当学期临近尾声的时候，《离开那个渣男》终于在大学公演了。
乔知言忙里偷闲地从小太阳培训班赶回学校看首演。那天她到得有些迟了，猫着腰穿过人群一个劲儿地往前挤，走到第一排陈谦给她预留的位置。
“小乔，过来过来！”江心朝她招手，又拍拍身边的空位置道，“等你好半天了，快坐下，演出就要开始了。”
算起来，这已经是乔知言第三次看着自己的剧本被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舞台上了。但这一次，她的感受截然不同。以前的欣喜甚至嘚瑟之情不复存在，此时此刻的乔知言，目光落在舞台上的每一处布景，每一件道具，甚至看不见的幕后灯光和音响，心下满满的都是敬佩之情。
还有……
当她仰头看着舞台上的陈谦，看着身着西装更显挺拔的他站在舞台的灯光之下，时而沉稳时而激情地念着台词，举手投足尽是从容。一时之间，她仿佛听不清他正在念着什么，因为她的脑海中满满当当的，都是那天在书房里，在书桌前，属于他和她的一幕幕。
乔知言心慌意乱地，只能默默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哎，你觉得怎么样？”身边的江心凑头对她悄悄话。
“啊……”乔知言这才回过神。
“你不觉得，他们俩站在一起，简直太养眼了嘛！”
“嗯，对……很养眼。”
“好吧，看来你还是没学会欣赏‘暧昧’。”江心撇撇嘴道，“终究还是我的爱好太小众了……啊对了，下个学期可能我就不再追话剧社团了，但是小乔，我挺喜欢你的，我们可以保持联络。”
“哎，为什么？”
“因为前两天，我忽然发现了一个超级帅气的选秀明星，他和他的……”江心俏皮地吐吐舌头，“哎呦，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哦，我好像懂了。”乔知言心领神会了。
“还有，下学期我的姐姐江月可能也会来社团帮忙。”
“你姐姐？”
“对啊，我姐姐和社长是同门，当初也是姐姐对话剧有兴趣，才领我国来看的。”江心道，“既然我姐姐要来帮忙，我还是退避三舍吧。我的那点儿特殊爱好，姐姐一直不理解不支持，时不时还要批评几句。所以，我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呗！”
“这样啊。”
“哎呦不说了，快看快看，他俩又站一块儿了！”
………………
这一年的寒假来临，张嘉宁收拾行李，准备开启一场收集素材之旅。她的目标涉及大江南北，陈谦放心不下，便也趁着放假打算陪她一起去。
“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妈妈虽然不再年轻，但也不至于老态龙钟。”张嘉宁道。
但是陈谦摇摇头，默默地继续收拾行李。他怎么可能让妈妈一个人去旅行？
而那厢，迎接寒假的乔知言却越来越忙碌——毕竟放假时间是培训班的主战场啊，刘瑶的排课表已经满到连吃饭喝水都要见缝插针了，而乔知言帮忙她做媒体，回复家长咨询，批改作业，还要抽时间推进自己的儿童剧项目，也常常忙得灰头土脸，脚不沾地。
这天，负责创意美术的陆老师过来找她，“乔老师，上次那份舞台效果图，你说颜色太过鲜艳了，不符合张嘉宁原稿的感觉。我试着调整了一下，你过来看看？”
“好的好的，”乔知言连忙道。陆俊明比她资历深，恭恭敬敬地喊她这个实习生‘乔老师’，让乔知言有些不好意思，“陆老师，其实你喊我小乔就行。”
“那可不行，”陆俊明笑了笑，“你留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很快大家都是同事了。我也就比你早入职个五年多，喊你‘小乔’，感觉像在拿资历压你。”
“怎么会。”
“你不用和我太客气的，”陆俊明让她在桌前坐下，图片一张张翻给她看，“校长说了，让我一定协助好你，咱们是合作关系……你看，现在的效果怎么样？”
“这个色调就可以了！”
“行，那么接下来的几场也按这个色调做。”
“谢谢，辛苦你了。”
“我都说了，你不用和我客气。帮你是我的工作。”陆俊明嘿嘿一笑，又忽而话锋一转，“后面的一些细节，我们再找时间对一对呗……比如今天下班以后，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乔知言的目光却被一条手机微信吸引，顿了顿才道，“抱歉，我今晚没空，得回学校一次。”
“哦，”陆俊明也不气恼，笑呵呵道，“我都忘了，小乔老师还没正式毕业呢。可现在不是寒假吗？还有功课要做吗？”
“嗯，不是……”她笑了笑。
才不是功课呢，是傅湘湘在群里正吆喝着今晚聚餐，而忙碌了好久的乔知言真的很想回去和大家一起轻松一下。
…………
只可惜傅湘湘呼朋唤友，但今晚的聚餐最后还是落空了。真是不巧，陈谦被李教授喊去帮忙，于文轩则吃坏了肚子正打算去医院，连傅湘湘自己都说，
“家里临时有事儿，我也出不来了。看来今晚无缘，各位，我们下次再约。”
此刻的乔知言已经下班，走在回校门口烧烤店的路上了，只得也跟着叹惋道，“下次再约吧。”这阵子她忙得昏天黑地，偶尔休息喘口气时，看见陈谦发给她的那些旅行照片，天蓝草绿，张嘉宁打扮得如年轻人般朝气十足，站在风景前摆pose，让她每每总是羡慕不已。
有一次乔知言问他，“怎么都是风景照和你妈妈的照片？”
“哦，那你还想看什么？”陈谦反问她。
乔知言忽而就脸红了，还好隔着手机屏幕呢。她回复，“没什么。”
等忙完一圈儿回来，她忽然看见陈谦发了一条朋友圈，九宫格里有风景，有他妈妈，还有一张他自己的侧面照。
傅湘湘是第一个评论的，“社长你这是破天荒头一遭啊，你以前从来不发自己照片的！”
于是乔知言握着手机痴痴发笑，觉得一整天的疲倦都烟消云散了。
其实陈谦昨晚刚从海南回来，乔知言还以为今晚可以在烧烤店的聚餐上见他一面。她不禁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见微信上，傅湘湘他们还在闲聊着。
傅湘湘说，“对了，下学期的重头戏是不是校领导派下来的任务啊？”
于文轩接口，“对啊，以本校校史为蓝本的新剧目。”
傅湘湘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哎，听着就索然无味，别像以前社长写的那些‘为学校奋斗青春’的无聊剧目一样啊。”
陈谦就说，“喂喂，你是不是忘了我本人就在群里？”
乔知言笑了，她边走边想：结合校史的剧目也不一定就无聊吧，融入爱恨情仇，也可以跌宕起伏的。看来她得抽时间翻阅一下校史了，免得陈谦忽然派任务给她，她会忙得措手不及。
正想着，见傅湘湘说，“剧本还是由小乔负责吗？可她最近很忙啊，我约她逛街都约不到人呢。”
乔知言正想回复，却见江心跳了出来。江心自从贡献了所有人的爱马仕服装，被光荣加入群后，其实甚少发言，但今天的她却提供了第一手信息，
“放心，剧本我已经尝鲜看过一点儿了，保证一点儿也不无聊。毕竟我姐姐是李教授力荐的，出品有保证。”
哎，乔知言一愣，愣得站在路边握着手机不动了。
傅湘湘诧异道，“哎，校领导最后还是决定让江月来负责剧本了吗？”
“估计是了，”于文轩姗姗来迟地回复，“各位同志，我到医院了，肚子实在疼得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
“拜托于文轩，你拉肚子的事儿就不用实况转播了吧。”傅湘湘道。
………………
群里，陈谦没有再回复，而是私聊了乔知言。
他说，“关于下个学期，校史相关的新剧本，我之前向领导提议过，希望还是让你来写。我也是刚回来才得到的消息，校领导虽然认可你之前的贡献，但出于种种考虑，最后还是换了江月来负责。”
陈虽没有明说，但乔知言隐隐也明白了：之前话剧社只是小众社团，一群爱好者聚在一起为爱发电罢了，从来都不入校领导们的眼，自然能由着他们上演霸道总裁爱上我。后来校领导让话剧社团参加比赛，也不过抱着广撒网试试看的心态罢了，能得奖算是意外之喜。
但是校庆不同，为了校庆而特别上演的剧目，剧情如果太过风花雪月就有失百年老校的体面了。
在这方面，乔知言简直是完败。
陈谦又说，“其实也好。原本你就忙，对于现阶段的你而言，实习工作的确更加重要。而且这次的剧目涉及校史，准备工作量大，责任也重。”
“我明白的，”她看着微信页面上久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连忙说，“不用我来负责，我才如释重负呢。得谢谢江月了。那到时候，我负责来观看就行。”
“当然。一定把最好的位置留票给你。”
“好呀，”她发去一个微笑的表情，走几步又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补充道，“啊等等，如果所谓的好位置是在校长边上的话，那还是算了！请让我躲在清净的角落就好！”
…………
热热闹闹的春节很快过去了，临近开学前，乔知言的忙碌简直达到了巅峰。
她学着刘瑶前辈的模样，每天在电脑前埋头苦干，每天靠喝黑咖啡续命，每天把所有要做的事情罗列在便签纸上，做完一件就划掉一件事儿。
而当她终于能把“《动物村》儿童剧场景设计”这一条划去时，心头不禁泛起一圈儿涟漪。
的确如陈谦所言，现阶段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在实习岗位发光发热更重要的事情了。也的确，若她真的硬着头皮接下了校史剧的任务，她一定会忙到天昏地暗，甚至油尽灯枯。
尤其是当江月加入了微信群，时不时地在群里汇报下剧本进度，那一句句“还得改”“领导说剧情太平淡了，得改”“领导说剧情又太煽情了，继续改”“领导说格局还是太小了，得改”，“领导说切入点太宽泛了，得必须改”，直看得乔知言庆幸地拍拍胸口，嘴上念念有词，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让我来写。”
只是说完之后，心头却莫名涌上一股空虚之感。
特别是当江月在群里聊着剧本进度，而陈谦往往就会接上几句建议和鼓励，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聊着那些乔知言怎么也插不进去的话题。聊着聊着，江月似乎是怕打扰到别人，就说，
“陈谦，李教授还是建议我们一起商讨剧本，不如我和你私聊吧。”
随即群里就鸦雀无声了，亦如乔知言的那颗心一般，空空荡荡的。于是她猛然发现一个事实——
当她不再需要为话剧社团写剧本时，她似乎就失去了去找陈谦的理由。
而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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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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