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一伙穿着兵甲的队伍径直闯进小院,为首之人一脚踹开木门,满脸凶恶地扫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到沐昭与江津白身上。
他目光一凝,粗粗扫视后发现不过是两个长得不错,但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普通人后,脖子微扬,冷哼一声。
沐昭也在同时看清了这队人。
他们有统一服装,胸口勋章上象征着城主府的标志,为首那人身上闪烁着不高,但对中洲城城民来说绝对不低的修为。
金丹期。
“……”
沐昭一把拽住江津白,阻止他冲出去。
“姐姐!姐姐……还给我!把姐姐还给我!”
女孩拎在守卫手中,四肢在空中乱舞,她身上穿着的衣服颜色东一块西一块,乍一看像是凌乱的布块拼成,头顶小金鱼帽子蹭歪,半挂在脑袋上,要掉不掉。
守卫皱眉,像对待一只小老鼠,随手将鱼儿丢到地上。
“额……!”
鱼儿发出一声闷哼,抬眼看见熟悉的小院与人,当即忍了一路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黄豆大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大鱼姐姐。”
鱼儿像是找到可以依靠的存在,一把扑倒在沐昭怀里,眼底浓浓绝望刺痛了她的双眼。
“……”
沐昭垂眸看向她哭花的脸,目光在她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上凝固。
那天,沐昭第一次出现在她们面前,吸取先前的教训,她头顶戴着那顶看起来很蠢的金鱼帽子,长着一张清纯机灵的脸蛋。
果然效果卓越,不仅姜怜儿一直对她和颜悦色,这个病好后的小姑娘更是对她好感爆棚,一口一个大鱼姐姐。
“碰——!”
重重的声响砸在院中小桌上,震得桌上碗碟晃了三晃,一颗晶莹珠子咕噜噜滚下桌面,沾染尘埃。
“喂,你们就是这家人是吧。”
“姜怜儿呢?”
沐昭的声音不自觉发冷。
甲胄下的面孔模糊不清。
男子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她的名字,粗劣的嗓音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个姜怜儿啊,天堂有路她不走,”
男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眼神闪过一丝烦躁:“偏偏去围观大人物斗法,丢了命还得麻烦城主府,真是没事找事。”
“你骗人!骗人!!明明是他们两个突然从天上乱丢法器,怜儿姐姐为了推开我,才没有来得及躲开!”
孩童尖锐的嗓音毫不留情刺破了真相。
“去去去!你这小孩胡说什么!”
“……”
沐昭闭了闭眼,握拳的手有些颤抖。
似乎看出几人面色难看,男子瞥了他们一眼,有些怜悯又有些不屑:
“还好东华公子心善,特意叫城主大人赔偿,足足三百灵珠。”
“三百灵珠,你们可别不识好歹,出去败坏……”
“尸体呢?”
沐昭打断了他的话,睁开眼睛看向他,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像一片荒芜冰原。
男子愣了一下,唇角嗫喏片刻,沉声道:“……没了。”
“…………呜呜呜、呜呜呜——!”
鱼儿再也憋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被,被风搅碎了!你们都是坏人!坏人!!还我姜姐姐!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在孩子大哭声中,男子有些躁动不安,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死小孩!管好你的嘴!别作死。”
“总之——”
他话锋一转,看向沉默的两人,也沉默片刻,复述道:
“城主最近正烦着呢,别找不自在!……这些钱足够买你们几条命了,拿着钱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收队!”
“……”
“别哭了。”
沐昭拎起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孩,放在桌上,看都没看一眼那袋灵珠。
眼睫下遮掩的一双黑瞳像一对勾魂珠,散发着幽幽寒气。
“告诉我事情经过。”
哭声猛顿。
鱼儿对上沐昭的眼睛,打了个哭嗝,忽然冷静下来了。
“……姐姐,你很厉害对不对?”
鱼儿婴儿肥还未褪去的面容流露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恨意,她攥住沐昭的袖口,黑黢黢的眼珠直勾勾对上沐昭的眼睛,隐隐燃起一抹亮光。
不但不怕沐昭冷漠的反应,还露出一丝期待。
“你比所有人都厉害,我知道……”
她长得真像一只小金鱼,圆圆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娇憨可人。
若非双颊有些消瘦,看神态还真以为是被宠爱长大,没有烦恼的孩子。
“我记得那两个人的名字,是他们违反城中禁令施展仙术,导致房屋倒塌,害死了姜姐姐。”
沐昭望着女孩眼底名为复仇的火焰,不经意想起那日的话——
金鱼婆婆说的不错,她的鱼儿是个聪明孩子。
沐昭拎着她,轻声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鱼儿忽然一把抱住沐昭的胳膊,眼泪从那双大眼睛中流了出来。
“不,我不怕!你不会杀我,你对姜姐姐好,对奶奶好,对我也好……大鱼姐姐,求求你了,替姐姐报仇吧!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姐姐就能离开这里了……”
“要是今天不出门就好了……姜姐姐就不会死……”
不。
沐昭在心底反驳。
今日不出门,姜怜儿也会死。
江莲儿,蒋怜儿,或者其他千千万万个怜儿,终将会死在这一天。
姜怜儿就算不死在今天,也会死在昨天,明天。
只是这个姜怜儿,正好倒在自由前夜。
鱼儿愣住了,她呆呆地望着沐昭,眼底流露出巨大的困惑。
沐昭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而被沐昭制止后就再也没有动作的江津白闻言也看向了她,心中微动。
“……”
沐昭目光转向他,他也静静望着对方。
四目相对,江津白忽然有所明悟。
为何沐昭阻止他动手,因为——
“这里的人被称为中洲城阴沟下的老鼠,廉价的铜钱就能要了她们的命。”
“方才那些人就像是装成猫的老鼠,装得久了,就忘了自己也是一只老鼠。”
“可是不管猫还是老鼠都忘记思考一件事情,那就是……什么导致老鼠存在?”
沐昭沉静地叙述着,似乎在看向江津白,又似乎透着他的目光望向更远处——
“阴湿的环境导致老鼠滋生,当大批老鼠成灾受戮时,我们该考虑的就是导致这一切的环境,制度,是否出现了巨大问题。”
“铜钱不值钱,灵珠才是唯一通行证;人命不是命,财富才是唯一的生存凭证。”
“可这天下不是仙门的天下,也不是仙君,真人们的天下,这样的道,不该存在;这样的三界,只会自取灭亡。”
“这不对。”
沐昭直视江津白,望着他似有动容的面孔,心底难得不含私人情感的审视这个人。
正道剑仙。
你会怎么选择呢?
——
萧萧风声穿梭,长夜微凉。
院中三人却无人说话。
“……我,明白了。”
许久,江津白低哑的声音响起。
一旁的鱼儿望着两人沉默的面容,忽然朝沐昭“噗通”跪下,实打实磕了三个响头:
“仙长,求您收下我,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别人为救我而死,我要杀光天底下不把普通人当人看的人!”
沐昭一惊,听完她的话却沉默了。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江津白闻言愣了一下,唇角嗫喏片刻,说不出话:“……”
倒是沐昭看了他一眼,说出了他的心底话:“听起来容易钻牛角尖,容易堕魔。”
鱼儿一顿,猛抬起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解又愤愤不平:
“为何!仙长杀人便是正义,我要杀他们就是邪魔?难道他们比邪魔都不如?!”
沐昭一怔,扭头看向夜里闪光的一对眼睛,眼底逐渐浮现几分惊叹。
“好孩子……好孩子。”
……江山辈有人才出,这孩子醒悟得比沐昭早多了。
她连连说了两声好孩子,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问得真好,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所以我打算当面问问他们。”
沐昭拍了拍鱼儿脑袋,很是满意:
“想知道这个答案,就等实力碾压他们后,亲自去问。”
“您收下我啦?”
鱼儿眼底浮现一缕亮光,就在她准备跪下磕头时,沐昭抵住她的额角,笑着摇头:
“……不。等你踏上大道后再来问这个问题,但是我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沐昭深深望了她一眼,最后的话飘散小院中——
“今日姜怜儿的仇我替你报,明日千千万万个怜儿的仇,都由你来报。”
“——章恒,带她和她奶奶走。”
——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今日街上闹事的是东华公子与另一家中洲城世家公子。
似乎是为了争夺心仪女修喜爱的花簪。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事情起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
东华公子来自东洲,是东洲州主某旁支的血脉,身上法器不少,没那么好对付。
因此沐昭第一站,选择了另一个与他冲突的世家公子。
——
李府
中洲城禁止施展法术,可惜这条戒律早已被忘得干干净净。
不过李成今日却因这条戒律被他爹罚跪祠堂,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
“人家东华公子是什么人!他爹那个老狐狸马上就要当上东洲州主了!你也敢去惹?最近城里有多乱你不知道?!那个玉面修罗……
去去去!你不要脸老子还要!就会惹事……先给我去祠堂跪个三天三夜!”
“来人,把他灵气给我封了!”
李家家主发了好一通声势浩大的怒火,只吼得方圆百里都能听见。
可惜雷声大雨点小。
这么大动静,李成硬是连一块油皮都没擦破,拍拍屁股就去祠堂睡觉了。
夜半。
李成翻了个身,睡得有些不安稳。
莫名的烦躁惹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直接起身,满腹怨气地靠在柱子旁,嘟嘟囔囔抱怨。
“烦死了……多大点事啊,老头子就会找事,也没见东华受罚啊。”
“都怪那个贱人,居然背着我勾引东华,下次见到,我非得……!”
“咚!”
李成悚然一惊,猛得看向供桌后,警惕:“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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