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
天光渐渐暗下,屋内亮起一抹昏黄的光,阮抑正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手臂上始终不曾好透的伤口被仔细地包扎过,阿浊坐在床边替人换下额间湿布,便被榻上之人拉住手腕。
“阿浊,我替你向官家要个名字好不好?”
晃动烛火里一双狐眼弯下来,连话语都带着三分软,阿浊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后退半步挣开手指。
“我替你办完了事,不欠你的了。”
分明转了心思要留在阮抑身边,分明无言照顾了许久,可只要这双眼睛望过来,服软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阮抑却似浑然不闻似的,用那双极漂亮的眼睛凝着人喃喃。
“你想要我起么?好呀,阿浊……阿琢,做我最喜欢的玉如何?”
“天下恶人这般多,我杀不尽呀,你也厌恶他们不是么?便帮帮哥哥……”
阮抑清润嗓音愈来愈低,话尾拉长勾得少年毛茸茸的脑袋靠近,他伸手攀上阿浊的肩膀,捏住对方柔软后颈,哄孩子似地揉一揉。
他引诱着年少的自己跳入猎网,愤恨、心软、好奇,每一种都是他替人设想好的情绪。
他要这把刀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
眼前青年便与昔日温声细语的阿娘重叠起来,阿浊发着愣,看见那浅淡的唇瓣弯起一点恶意的笑,半句话含在口齿间听不清。
“只要给哥哥当狗……这些位高权重的位置我送给你好不好?”
沈怀清与阿愿便是在此时推门而入,阿浊霍然起身转过头来,下意识将那半句含糊的话抛之脑后。
来人形容狼狈不见有伤,可神色却极为浑噩,原本清澈的眼睛眼下一片混沌,漫无目的地似在屋内寻些什么。
“沈大人?”
沈怀清一震骤然惊醒过来,他一把握住阿浊的手喃喃地问道:
“梁大哥……梁大哥呢?”
阿浊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他一边按住情绪激动的青年,一边朝身后沉默矗立的少女颔了颔首。
“我让店家备了白粥,先吃些东西再议。”
“不行……得先找到人。阿浊……阿浊!北部转运司为何成了一片废墟?里头除了从之可还有旁人?!”
阿浊顿了顿,余光瞥过床上昏睡之人。
若当真有人,那自地牢出来时,阮抑身上的血……
他敛去神色,开口道:
“二殿下亲临,章衡以兄长为要挟无果,自知无可辩驳便引火**,地牢里便是有人也活不下来。”
沈怀清整个人晃了晃,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旋即便想起什么般要推门离开。
“没事、没事……他说不定还活着,我再去找找!”
“他死了,我动的手。”
一道沙哑嗓音响起,阮抑心情颇好地半靠在床榻上,在沈怀清仓皇的注视下,似笑非笑地将血淋淋的真相吐露。
阿浊顿感不好,他左跨一步欲拦住人,下一刻沈怀清便直直冲上前去推开少年,颤抖双手抓住阮抑衣襟,生生将人提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从之?是他把消息递出去救了我们啊!我答应了阿愿要把他的哥哥带回来的!”
“苍山雪崩了……他们那么想活,那雪底下还有人在喊救命,我什么都做不了!整个村子都没了……从之……他们做错了什么啊?”
他苦读圣贤书,却无人教他如何面对世事无常。
阮抑被沈怀清拎得喘不过气,头晕目眩里连话都懒得听便冷笑起来。
“不知道呢,既然天不收你,不若我送小沈大人下去问问清楚?”
沈怀清恍惚目光凝在阮抑身上,似是终于被骂醒了。
“是我错了……”
一声不成调的哽咽终于从沈怀清喉间滚落,他跪在床边眼眶通红,双手无力地自阮抑胸口滑下,却一滴泪都掉不下来。
他苟全性命,连哭都是罪过。
眼前青年胸口起伏一张脸却憋得通红,立于身后的阿浊干脆利落地将人一掌劈晕,他瞥了眼屋内几度欲言又止的少女,伸手接住对方软倒的身体。
“我去带他歇息。”
木门阖上,沈怀清几乎呕出血泪的自问似仍在屋内盘旋,然阮抑恹恹神色却始终不曾有半分变动。
“大人,谢谢您。”
少女轻柔的话语蓦地响起,阮抑挑起眉尾,终于有了片刻诧异。
“你癔症了?”
阿愿闻言勉强弯了弯唇角,堵在胸口的情绪终于被划破了道口子淌出来,她却仍在强装镇定。
“我知道这是哥哥选的。”
阮抑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沈怀清都敢抓着我质问,你便不敢了?”
少女身形顿住,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些许,最后终于如从前一般飞奔两步握住了对方骨节分明的手,眼泪抑制不住地滚落。
仍是那张极熟悉的艳丽面容,垂下眼睛时连生人勿近的姿态都分毫未变,她却觉得分外安心。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并非不难过,她其实与沈大哥一般,唯一的兄长不在了,自己却仍活着,她不敢哭。
可阮抑是不一样的。
不是漂亮姊姊,她想,原来是位很有能耐的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阿愿的呜咽声终于轻下去,她胸口仍在为至亲的离去而抽痛不已,属于少女的烂漫似在一夜之间尽数褪去,可一双泪水洗过的眼睛却仍然清亮。
“云娘与她的孩子活下来了,我也见到了大人。若你们不曾来,这个村子便留不下一个活口。”
“明明二位大人救了人,没有道理再因我们而受苛责。”
她在说什么疯话?
阮抑有一瞬听不清少女的话语,他一双眼眸失焦,只看见那一张一合的嘴巴。
青年困惑地偏了偏头,听见的却是脑中陡然升起的刺耳哀嚎。
“为什么不救我们?!”
“哈哈,淮安伯世子,帝王亲信,多清高啊大人!您与那些捶骨沥髓的氏族有何分别?!”
“是你识人不清,是你助纣为虐!是你该偿我们的命!!”
阮抑冷汗淋淋,一张脸在刹那间惨白如纸,他手指抽动着攥紧胸口的长命锁,目光游移似在寻找什么,直到少女担忧的问询声响起他才骤然惊醒过来,极力按捺着喉间倒气发出的尖啸声。
“你……”
木门被骤然推开,阮抑拿过床边小几上的茶盏便砸了过去,脆响夹杂着厉喝响起。
“滚出去!”
恭喜小孩终于在六万字第一次有了新名字(不
阮抑:狗牌都做好了什么时候来当我的乖小狗
阿浊:装听不见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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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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