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籍身边的暗卫，论隐藏气息潜匿身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可站在门后的狄羽，却掐尖着嗓子，一个一个将暗卫藏身之地点了出来。
包括暗雾和暗风。
死人不可复生，那日是时摇光亲手出的那一剑，狄羽铁定是死了，死的透透的。
更何况就算狄羽还在世，也断然做不到这种程度。
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说明这诡异的灯笼铺里，藏着一位顶尖高手。
一位更甚于卫重光和卫重云的，顶尖高手。
“我要先亲眼见到褚昭阳。”时摇光扬声开口道，“一顶虎头帽，并不能证明他真的在你们手里。”
“等他的胳膊扔出来，你就知道他在不在我手里了。”狄羽尖细刺耳的嗓音发出一阵古怪的秃噜声，“还剩下五个呼吸，四，三……”
时摇光一个抬手，将破月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狄羽的倒数声戛然而止。
“把褚昭阳带出来放了，他们自会退去。”时摇光冷声一笑，“你们费尽心思把我引到此地，应该不想只得到一具断气的尸体吧。”
狄羽那张青灰的死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若被踩了一脚的鸭尖嗓却突然高了一个声调：“你在威胁我？用你自己的命威胁我？！”
“十个呼吸之内，若我没有见到一个完完整整的褚昭阳……”
时摇光没把话说完，只一个用力将破月剑往下一压，剑锋破开皮肤，滚烫的鲜血顺着剑尖落到地上。
藏在暗处的雾莲生瞳孔猛地一缩，还未有动作，就被一旁的暗风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时摇光握着破月剑的手又快又狠，心底却惶惶然不知道对方是否会顾忌退让。
但她相信，秦无籍特定叮嘱的最后一句话，定然有他的推断和依据。
“你也不用怀疑我对自己下不下的了手，死不过就是一闭眼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世人想象的那般可拍。”
时摇光立在狄羽高大威壮的影子之下，看着不过是个稚气未脱、身量未成的孩子，可她脸上的满面冰霜和眼底透露出来的死寂，却是历过生死，也看淡了生死的沧桑。
“我是答应过人要护着褚昭阳。”时摇光一咬牙，再次将破月剑锋往下压了两分，“可若是我死在他之前，也不算违背此诺，还有最后三个呼吸，你们考虑清楚吧。三……二……一……”
“等等！”
浑然变调的声音拦住了差一分就划开喉咙的剑锋。
刚才那股剑势，若没有这一声开口阻止，狄羽毫不怀疑那柄长剑真的会割断自己主人的脖子。
狄羽抬手将重剑重重往地上一插，恶狠狠道：“你想怎样？”
此言一出，不仅是时摇光，藏身暗处的暗卫们也都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抢回了一点主动权。
“我刚刚就已经说了，让暗处的人带着褚昭阳离开，而我……”时摇光顿了顿，握紧剑柄扬声道，“我可以弃剑，任由你们处置。”
鬼光闪烁的大红灯笼下，狄羽沉默着没有开口。
时摇光盯着那双几乎只剩下瞳孔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说到底，你们做这一局的目标本就是我。既然我现在已经活生生站在这里，那你们再抓着一个褚昭阳、把我逼的鱼死网破，又有什么意义呢？”
良久的沉默后，一个身着青衿的半大身影被高高抛出来，重重落在狄羽的脚边。
“昭阳！”
时摇光抵着破月剑猛地向前跨了一步。
好在褚昭阳虽然浑身狼狈，但至少没有缺胳膊断腿，看着似乎没受到重伤。
他的四肢被麻绳牢牢困住，眼上绑着黑布，嘴里塞着封口布，突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扭头拼命挣扎起来，差一点就撞上立在地面上的那柄重剑。
“褚昭阳！”时摇光沉着嗓子厉声道，“不要乱动，很快就会没事了。”
眼见褚昭阳听话的安静下来，时摇光转头，对着铺子里面高喊：“我现在让人来带走他。我知道这里有高手在，但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有武艺在身，别的做不了，但在这位高手出手之前抹了自己的脖子，总还是做得到的。”
暗风蒙着面现身，朝着狄羽一步一步走去。
雾莲生在暗处抬手示意，只待暗风接到褚昭阳，就直接带上时摇光突围。
“我可以让这些人带褚昭阳离开，但你们最好也别再动其他什么歪心思。”
狄羽这一开口，时摇光就察觉有一股极大的威势牢牢锁定了自己。
“卫小姐，届时你若动一步，狄谋就杀一人。”
狄羽言罢拔出重剑朝着东南角重重一挥，藏身于此的暗卫发出一声闷响，似被剑气所伤。
剑气化形，剑意杀人。
死了不过短短三日，这狄羽的剑术，竟精进到了如此地步！
时摇光心下一沉，这西羌王城，到底还藏了多少实力足以凌驾宗师的高手？
两句话间，暗风已经接到褚昭阳。
同时，狄羽手中的重剑剑锋也直直指向他。
暗风浑身精神紧绷，将褚昭阳牢牢护在自己怀里，时刻防备着不知从何而出的暗箭和近在咫尺的狄羽。
没有动静，也无波澜。
暗风一手抱着个半大孩子，一手握着淬了毒的飞镖，谨慎的一步步后退。
跟着他的步子，举着重剑的狄羽一步一步靠近时摇光。
视线在空中交汇。
时摇光看出了暗风眼底的犹豫之色，低声开口道：“带昭阳走！他们不会杀我！”
这些人不想她死，甚至是害怕她死，这才是今夜这场交锋她手里的依仗。
吃点苦头或许免不了，但没有性命之忧，说不定反倒是个解开她身上异样秘密的机会。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非秦无籍的阻拦，纵然没有褚昭阳被抓一事，她原本也是打算来这灯笼铺探一探底的。
暗风读懂了她的未尽之语，只是秦无籍虽未下明令，但让他和暗雾领着精卫前来，显然不是要将他们这位小王妃送到对方手里探情报的意思……
“怎么，两位还不走吗？”狄羽缓缓将剑锋指向十步之遥的时摇光，阴测测笑道，“这个距离，卫小姐想不想赌一把，赌是你抹脖子的速度快，还是我斩下你左臂的剑气更快？”
时摇光紧握破月剑不敢松手，再次加重语气，朝着暗风呵斥道：“走！”
若再拖延，被狄羽近身逼迫，局势还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毕竟这些人要的只是一个活的她，少个胳膊什么，对方根本不会介意。
暗风心下一狠，带着人疾步而退。
怀里的褚昭阳却在此时拼命挣扎起来，被牢牢塞住的嘴急切地发出“唔唔”声。
暗风身形已掠开百步之外，终于腾出手一把扯掉他嘴里的封口布。
“他们是要喝你的血！”褚昭阳扯着嗓子拼命喊道，“他们要喝你的血！”
剑锋和杀意齐齐指向暗风怀中之人。
凌厉剑气杀到，暗雾和暗风联手，堪堪挡下这一招。
“走！”
破月剑撞上乌黑重剑，时摇光拼着反震拦下了狄羽的第二剑，嘴里喊道：“快走！放点血死不了人的！”
暗卫撤退，整条西街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时摇光闷哼一声，一道鲜血缓缓从嘴角滑落。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见立在一旁的狄羽没有再动手的意思，索性将破月重归剑鞘，腾出手来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帕子撕条，简单粗暴地替脖子上的剑伤做了包扎。
“卫小姐小小年纪，当真使的一手好剑术啊。”狄羽扯着嘴角再度开口，却不再是刚刚那种尖锐刺耳的嗓子，而是换了个温润的男声，语气颇为感慨道，“后生可畏啊。”
“比不得狄大将军一别三日，剑术精进千里。”
时摇光熟练地用单手打完结，重新摸着破月剑柄，开口提议道：“三日前狄大将军死于我的剑下，现如今剑术大成，有没有兴趣，再同我过两招？”
对方可能也没想到时摇光年纪不大，心倒是大，孤身落入如此境地，不慌不忙不说，竟还有闲情逸致邀人过招。
“正面硬攻非我所长，杀你的那一剑，亦非我的全部实力。”时摇光抽出破月剑，缓缓指向狄羽被针线缝合的伤口，“我所精所长之道，狄大将军真的不想看看吗？”
“可。”
狄羽举起重剑，剑气凝在剑尖，发出嗡嗡声响。
时摇光以拳扺掌，行了一个北疆的武者礼。
破月剑出！
如有实质的剑气铺天盖地而来，将两人之间的空气搅成旋涡，似有千万把剑在空中相撞，剑锋对劈，闪烁的星火在剑刃上跳跃。
时摇光的身形快的只剩下残影，她正面硬接狄羽两个大剑招后，似乎力有不支，手腕脱力，破月剑竟脱手而落！
如此大的一个破绽狄羽自然不会放过，重剑锋芒毕露，对准她的左臂斜刺而来——
然后停在了离她左腕不足三寸之地。
狄羽手里还握着那把重剑，整个人却重新变回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时摇光擦了擦嘴角的血，走上前捡起再一次被抛出去的破月剑。
锋利的剑刃上，赫然挂着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细上数倍的银丝。
“傀儡牵丝已断。”时摇光握着破月剑，朗声道，“阁下还不愿意现身吗？”
大红灯笼之下，乌黑陈旧的木板之上，缓缓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双腿。
一身躯。
四条胳膊。
以及，两个脑袋。
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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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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