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歌怔忪,但很快抓住另一个重点,“凌沧时曾经与苍定野一起领兵?”
虽然读书时凌沧时兵法学得很好,但武学基本一窍不通。
剑兰点头,说是在约莫五年前,先帝爷驾崩前夕,范阳曾有叛乱,局势一度如火如荼。
凌沧时的长兄和苍定野的父亲也战死在那场叛乱中。
寥寥数语,就可知当年风雨飘摇。
景云歌又问了范阳叛乱的细节,但那时剑兰还在前院儿伺候,对于这些并不了解。
只知道如今苍定野的这一身伤病也是当年落下的。
五年前……景云歌在心中默算,当初她与凌沧时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了五年前的上元节。
难道因为边塞战火,婚礼未能如期举行,进而才发生的变数?
景云歌想了想,又问道:“当初我与苍定野为何成婚?”
剑兰道:“回夫人,是先帝赐婚。”
——果然。
天子一言九鼎,也只有皇帝下旨,她与凌沧时的婚约才会作废。
景云歌似乎想明白了,当年的她和凌沧时,是被先帝拆散的!
当时的自己,必然是心中意难平,对凌沧时念念不忘。
因此婚后她才会颇多迁怒苍定野,又和凌沧时藕断丝连。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通了。
景云歌突然觉得,在这场纠纷里,最无辜的就是苍定野。
被迫娶一个不爱他的妻子,又忍让她这么多年。
她心里很是愧疚。
景云歌不知道长大后的自己看上了凌沧时哪一点,至少以她十七岁的认知来说,成熟稳重又爱护她的苍定野,比虚情假意的凌沧时要强一百倍。
小姑娘暗下决心,这次秋狝,她绝对不会再理给凌沧时半分眼神。
……
日子很快就到了九月初八,天光盛大,万里无云。
苍定野身为江州节度使,五日前就已经去太行山接驾。
景云歌带着苍北辰,迟些动身,初八傍晚到的。
苍定野忙得抽不出身,直到将近子时,才回营帐。景云歌正给苍北辰准备明日要穿的衣服,就听到外头隐约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亲卫的声音:“君上。”
她眼睛一亮,起身迎往外间。
几日忙碌,苍定野瘦了许多,眉眼锋利深邃更甚。
许是起了夜风的缘故,他在圆领袍外又披了一件玄地双龙联珠五菱纹的绫袍,更显得周身气质冷厉矜贵。
身后还有几个官员亦步亦趋,都是一品大员,挂仙鹤与雄狮补子,神色紧张而讨好地望着苍定野。
苍定野很倦怠地移开眼,不知说了句什么,那些人慌忙行礼,躬着腰告退了。
这时景云歌才发现,苍定野不笑的时候,容色格外整肃。
线条利落的桃花眼露出下三白,压迫感极强,举手投足间,都是生杀予夺的从容。
习惯了他在家中眉眼温柔,骤然看到对外人疏离凛冽的模样,小姑娘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放慢脚步。
苍定野循声回过头,见是景云歌,神色柔软几分:
“歌儿?”
景云歌“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轻轻揉着,小声道:“苍定野,你好凶。”
苍定野愣了一下,旋即失笑。
小姑娘继续道,“要是我惹你生气了,你会不会也这么凶?”
苍定野摇头,伸手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舍不得。”
景云歌蹭蹭他的手,“我也舍不得惹你生气。”
她神色认真,仿佛在珍而重之地许下诺言。苍定野被她逗笑了:
“谢谢歌儿。”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虽然苍定野声音依旧温存,但已经能看出眉宇间淡淡的疲态。
景云歌与他玩笑两句,见他心情好了些许,便催他去沐浴更衣。
小姑娘奔波一日,也累得不轻,躺在床上等苍定野的当儿,就迷迷糊糊睡去。
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有人轻轻为她盖好锦衾。景云歌没睁眼,伸手抱住那人,小声道:“苍定野,我好想你……”
“嗯。”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也很想你。”
小姑娘这才彻底安心睡过去。
次日寅时不到,两人就起身了。
秋狝是大事,还要祭祖,苍定野得换朝服,景云歌也要穿翟衣,花钗九树,满头珠翠,压得小姑娘脖子都发酸。
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收拾停当。虽然繁琐,但对镜相看,确实惊艳,景云歌的五官本就大气秾丽,配上重工锦绣的翟服,整个人仿佛沾露欲滴的牡丹。
景云歌满意了,拎着裙摆跑到外间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对着苍定野转了个圈:“好看吗?”
苍定野点头:“很好看。”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景云歌穿翟服,却是最惊艳的。
景云歌很高兴。
她本就是张扬爱热闹的性格,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又有英俊的夫君在侧,几乎是迫不及待要出门,去人堆儿里逛一圈,让每个人都看到。
果然,夫妻两人下了马车,立刻有不少权臣命妇围上来,有相熟的,也有面生的。
景云歌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惜,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看到了凌沧时。
他也是才到,身边围着几个文官,一袭麒麟朝服,站在紫薇花下,身形漂亮而干净。
他似乎一直在看着她,在景云歌发现后,他并没有过来打招呼,而是远远地,对她笑了一下。
望着他白玉般英俊面容,还有那温和的笑意,电光火石之间,景云歌想起那满池红莲。
差点杀死她的凶手,见到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下意识往苍定野身边靠了靠。
察觉到身侧的异样,苍定野余光有意扫过她。
一直都有说有笑的小姑娘,竟然在此时失了声,她怔怔望着不远处,脸色有些苍白。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看到了最不愿意见的人。
对上苍定野的视线,凌沧时从容地合掌行礼,向他示意。
苍定野看着他,俊美冷漠的容色没什么变化,平静地点了点头,就淡淡移开视线。
衣袖下的手却骤然用力,以至于深陷掌心都不曾松开。
……
一场祭礼下来,景云歌都思虑万千。
她有些后怕。
如果当初真的是凌沧时想把她推下水,那日自己竟然还独身在报恩寺同他说话,实在是险之又险。
又想,凌沧时会不会仍然忌惮她,还想找机会将她灭口?
那这次围猎,荒山野岭,野兽出没,将会是绝佳机会。
苍定野将她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祭天完毕,狩猎正式开始。
皇帝带着亲近的武官率先冲进林子,接着是平日得宠的重臣,一时间,马蹄声不绝于耳,惊起飞鸟无数。
林子近圈则树木稍显稀疏,地势也更平缓,放进去的都是小兔或幼鹿这种性情温顺的动物,是专门为妇孺准备的。
已经有不少命妇贵女回去更衣,准备策马入林。
苍定自然是没办法随驾,他犹豫了一下,对景云歌道:
“前几日给你挑了一匹快马,已经在马厩备好了,要去试试吗?”
景云歌闻言,双眸一亮。
景云歌原本是很期待这次秋狝的,放下豪言壮语,届时要给苍定野打一对儿雪兔做护腕。
她本就颇通骑射,为此还在府中时让苍定野指点练了一段时间,就是准备在秋狝大显身手。
只是,她下意识对面看了一眼,看到桌案后与尚书令低头接耳的凌沧时,又讪笑着,摆手扯了个谎:
“我……有点腹痛。就不去了。”
她可不敢再单独行动了。
怕被凌沧时痛下杀手。
苍定野看着她,“这样啊。”
他没再说什么,这时都知兵马使来汇报巡防事宜,景云歌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开始托着腮发呆。
对面,凌沧时虽未抬眼,却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都收在眼中。
五年未见,他的小歌儿,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出落得更加成熟,更加沉稳,眉眼之间,有了与从前不同的风流态度。
他们自幼相识,凌沧时看着景云歌,总觉得她还是没有长大的小妹妹。
因此,十五岁时她红着脸亲口说喜欢他,愿意与他白头,凌沧时欢喜之余,却觉得大概只是少女懵懂,分不清爱慕与孺慕。
他想,再等她长大些吧。
等她真的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凌家需要的是能主持大局的当家主母,而不是天真烂漫的少夫人。
——这是他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以至于五年前的玉门关外,苍定野强撑着病体,一剑穿透他的肩膀,双眸猩红,说他不配做景云歌的夫君时。
他竟然连半句反驳都说不出口。
右肩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尚书令还在絮絮说着正在起草的法令,凌沧时噙着微笑,为他斟上八分温茶,心却还停留在景云歌身上。
她为什么没有高高兴兴地和好友一起下去跑马?
怎么如此失落地低头坐在一旁?
是苍定野对她不好吗?
她身边的男人,容色冷漠疏离如往昔,连半分眼神都未给她。
玉似的手指慢慢捏紧茶盏。
“……凌大人?”
尚书令不解的声音传来,凌沧时猛地回过神,温和笑道:
“张大人思虑周全,只是——这两税法,地税加重,若有富人勒逼贫民卖地而不移税,又当如何?”
尚书令怔住了,呐呐半天说不出解释。
凌沧时便笑道:“大人也不必忧心,改税不在一时,从长计议便是。瞧着大人今日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尚书令连忙点头,心中忍不住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果然是有原因的。
凌沧时便去送尚书令。
起身时,他习惯性望向对面——
正撞入苍定野那双冷如寒冰的眸。
耶!恭喜前夫哥闪亮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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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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