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崖中山洞

一只缀着赤红尾羽的箭精准地刺入那只逃窜的野兔的后颈,血色落在地上,猎场当中顿时传来了骏马的嘶鸣声,等钟鸣铮收回弓,那些青年才俊们均已驾着马散入林中了。

盛安不动声色地在钟鸣铮身后跟着,慢悠悠地驱马。

帝王也行得不快,见他如此,还转过头来问了句:“安安这是做什么?”

盛安面不改色:“林场太大,臣人生地不熟,跟着陛下以免失了方向。”

钟鸣铮不信他鬼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安安便跟紧了。”

说罢,他也不管身后的少年如何,一挥马鞭直接加快了速度,把盛安给远远地甩在后面。

盛安没急着赶上去,蹙着眉,想起来今早钟鸣铮同他说的。

今日他刚起来的时候,钟鸣铮已经等在他门口了。却跟他说在台上歇着,不要入林。

事出反常必有妖。昨日还想尽办法撺掇他去上场,今日却连马都不让骑。何况钟鸣铮平日里半点也不放心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待着,今日倒主动留他一人在高台上。要知道帝王入林之后,在外等候的除了年长些的朝臣,就是几个寻常侍卫,钟鸣铮真要防备他,绝不可能就设下这一点防护。

除非是那林中有事。

盛安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一旦生了疑便要追根究底,便跟着人一同进了林子里。

钟鸣铮看到他却没有多说什么,也没让他回去,就这样纵容着他跟在他身后。

思索的功夫人已经奔出去很远,盛安回过神来,同样是策马赶过去。

等他追上的时候,一路上已经躺着了不少被一击致命的小型猎物,被随行的暗卫尽数收集起来。

盛安勒了下马,慢慢走到他面前去,钟鸣铮又是一箭射出去,听到他的声音,放下弓,朝这边看过来:“赶得倒快。”

“不是陛下说的,要臣跟紧了吗?”盛安轻声问道,眸子里当真是含着疑惑,不似作假。

钟鸣铮静静地盯他一会儿,盛安坦坦荡荡地同他对视,最后看到他先挪开了目光,悠悠一叹。

这叹气声并不重,可能也就只有挨着他如此近的盛安才听得清楚。

可就在钟鸣铮这一声叹刚落,盛安就敏锐地听到了林间四面八方传来的弓弦拉紧的声音。

没等反应,周围就传来了箭矢的声音。

一支箭正中盛安所骑的那一匹马的大腿,骏马嘶鸣着朝地面上倒去,盛安靠着习惯下意识地跳下马来,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再抬头过去,恰好看到一支箭朝他这边射过来。

泛着寒光的箭镞在他眼前一点点地放大,盛安身上的血液仿佛也冷了,在他体内骤然缓下来,像一条粘稠滞涩的河,让他没有任何力气做出闪避的动作。

疼痛又一次从记忆深处泛出来,蔓延在躯干上,把他彻底锁在了那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这一箭是朝着心口处射来的。

那年他给靳谯挡的那一箭也是,只不过当时是他侧身去挡,箭偏了,才给了他苟活的机会。

苟活三年,今日不如就这样死了。

盛安恍恍惚惚地想,整个时空仿佛都慢了下来,他清清楚楚地看着那支箭朝他袭来,然后——砸到土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尘土迷了盛安的眼,他还在愣着,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的双眼捂住,黑暗倒让盛安回过神来,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暖意。

是钟鸣铮。

盛安察觉到两人是在极速地向下滚落的,钟鸣铮没同他说话,稍后覆在他双眼上的那只手被拿开了,换到了脑后去,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

他们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盛安远远地看到了身后追来的,几支箭堪堪从他们身侧划过,下一刻便看不到了——两人到了一处山崖,钟鸣铮不知是如何想的,竟也半点都没犹豫,拽着他便往下跳。

呼啸的风声没有在耳畔响太久,钟鸣铮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了山崖上一个悬空的洞穴里。

盛安不明就里地被他带着逃亡了这么一路,一颗心直到现在才彻底静下来,一看,两人身上的绫罗锦缎尽数滚上了尘土,发簪早就不知道在这过程中落到何处去,看起来均是灰头土脸的。

钟鸣铮倚在崖壁上歇息,看着少年还是一副怔愣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嘴上却是不饶人:“方才是傻了?怎么不知道躲。”

盛安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没有意识到钟鸣铮在斥责他一般,并没有回话,而是反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是“你我”而非“君臣”。

盛安是下意识问出来的,却见钟鸣铮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不过只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他道:“换任何一个人在这,朕都会救。”

“可……”少年神色茫然,“你不是君吗?”

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

这是盛安自小便知道的。君君臣臣,两者是天壤之别。若君有难,臣当拼死护主,哪有让君王反过来救他的道理?

他对于钟鸣铮,不过是一个别国进献来的——说是个金贵物件也不为过——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以昭帝之慧,不可能轻而易举地相信他留在他身边是毫无目的的。

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在背后刺他一刀的人,有什么值得他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来救的?死在乱箭之下岂不是一了百了。

盛安越想越不明白,完全没注意到钟鸣铮靠近了他,伸出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钟鸣铮下手很轻,盛安额上却还是多了一抹红。心里嘀咕了一句“皮肤怎么这么娇”,钟鸣铮同他道:“安安不是一直都说已经是大昭的臣民了?既如此,朕自然要救你——没有臣子,哪来的君王?”

大昭同卫国的驭下之术是截然不同的。

钟鸣铮暗叹一声,隐约是明白了盛安心中所想。

卫国的君王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倾举国之力供养皇族;大昭的储君却是从小便被教导那些君舟民水的道理,哪怕钟鸣铮儿时并没有跟着太傅上几节课,夺位之后在御书房自学到的,也都是这样的仁礼。

君主不仁,必得群起攻之。

“别想了,既然入了大昭,有什么不懂,听朕便是。”钟鸣铮又想去弹他额头,被盛安眼疾手快的抓住,少年指尖无意地嵌进被磨破的皮肉当中,钟鸣铮没忍住“嘶”了一声。

盛安神色一变,难得在昭帝面前强硬了一回,抓着人的手腕将整只手给拽过来,看到了手背上那一片血肉模糊,更是有一处深可见骨。

方才覆在他眼睛上的,便是这一只手。

后来挪开的时候,见这伤口已经不难想——钟鸣铮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替他挡了一块险些磕到他后脑上的尖锐岩石。

盛安便又不动弹了,垂着眼,情绪被尽数掩进了眸底,手上还是紧紧拉着钟鸣铮。

衣料摩擦的身影传过来,盛安察觉到钟鸣铮朝他靠来,甚至还弯下身子,似乎要探头过来寻他眼神,被他一撇头错开。

“怎么不让朕看了,安安莫非是哭了?”比起盛安的沉默,钟鸣铮要话多不少,笑着调侃他。

“陛下多虑。”盛安开口,看似平静,声线却隐约有些抖——他眼眶的确是有些泛潮,却还不至于这般就落泪。

小将军倔强地憋着眼底的水汽,手起刀落从自己衬衣袖子上扯下一片干净布料来,用那匕首小心翼翼地拨开嵌进皮肉里的沙砾,然后给他包扎上去。

饶是钟鸣铮,见到盛安猝不及防地拿出一把精巧的短匕来,神色都有些凝滞。

“安安倒是能耐,以猎场行察之严,都能让你找机会带了暗器进来。”钟鸣铮半开玩笑地开口,声线隐隐有些冷,盛安垂眼一言不发,只是将布料绑得更紧了,疼得钟鸣铮又是一声闷哼。

等好不容易处理完的伤口,盛安这才抬眼,同他道:“臣这不过是托了陛下的福。”

他整日同钟鸣铮待在一起,哪里有人敢搜他的身?

若是盛安真想要刺杀钟鸣铮,带着利器,在猎场当中可太好下手了。

“怎么,安安带着利器来,是当真要杀朕?”

盛安方才被钟鸣铮保护地很好,除了容色狼狈了些,倒是没受什么伤,反观钟鸣铮,身上的布料已经被沙土磨蹭地破破烂烂的,手上更是受了重伤,还有身后……

状似无意地越过钟鸣铮双肩朝后面看了一眼,盛安想起来两人坠崖之前他那一瞥。他们两个人身后的流箭那么多,钟鸣铮一心多用,当真能分毫不差地躲过每一支?

怕不是身后也变得鲜血淋漓。

“臣若是想要杀了陛下,现在是动手的最好时机,没必要多此一举。”盛安手中的短匕没有收回去,垂眼看着钟鸣铮那只刚被他包扎成一团的手,问,“陛下背后可还有伤?”

“自然……”钟鸣铮下意识想要隐瞒,忽然对上少年冷静平淡的目光,不知怎地在最后改了说法,“有。”

“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出自《韩非子·六反》

稍微晚了一点点就没挂请假条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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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崖中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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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燕行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