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盛安想的一般，钟鸣铮身后也没什么好的。也多亏是衣裳穿得厚，那些箭大多是擦着过去的，倒是没怎么伤到皮肉，只有最中央有一道横过的痕迹，像是跟钟鸣铮手上那道同根同源。
只是这伤长得别扭，盛安犹豫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钟鸣铮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年的犹疑，玩笑似地叹了一声：“放那便是，伤得不深。安安总不能将衣裳脱了来给朕包扎这小伤。”
外衣都被尘土给污了，只剩下内里的衬衣，这后背上的伤，要想包扎只能绕过一圈，盛安无论从哪里都找不出来那么一大块的干净布料。
听到钟鸣铮这么说，盛安又朝着那道伤口看了眼，最后只是用短匕挑干净了那些落进去的沙砾，也不再管。
这山洞位于崖中，再向下数百尺就是湍流，以钟鸣铮这个伤，再跳下去显然是不太合适。
在皇家的猎场当中出了事，钟鸣铮养的暗卫不会是吃素的，要找到两个人，不会废太多的时间。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要等到过夜，两人要如何——这里可是贫瘠到半点东西都没有的。
盛安还坐在崖边发着愁，就听到钟鸣铮朝他靠近的脚步声。
转过头去，钟鸣铮在他身旁撩袍蹲下来，怀里抱着枯枝。
等等。
枯枝？
盛安一双凤眸顿时瞪大，也赶不及藏住情绪了，愣愣地看着钟鸣铮怀里那些枯枝。
还是干燥的，意味着天黑之后他们完全可以靠这些枯枝来生火取暖。
可是这山洞里哪来的枯枝！
盛安百思不得其解，钟鸣铮见他这样，闷声笑了下，随手将那些枯枝丢到一旁去，朝盛安伸出手，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拽起来就朝里面走。
走到里面，盛安才发现这山洞不小。
岂止是不小。
这里面说是个宝库都不为过。只是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大都是些能用来生火的枯木枝，还有些看着还算新鲜的水果。
所以说，钟鸣铮是早就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吗？
盛安依旧是蹙着眉，努力去回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两个人坠崖的时候，钟鸣铮几乎是没有半点犹疑就拽着他向下跳，连拉着他进山洞的时候都迅速至极……
他是昏了头了才会觉得堂堂昭帝能被人追得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直接跌到绝境！
这还是大昭的皇家猎场！
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才那一场刺杀钟鸣铮必然也是事先知情的。
盛安脸上神色变化，钟鸣铮瞧他这副模样，知道少年是反应过来了，便温声同他解释：“此处据传是前朝帝王命人挖的山洞，洞中阴凉，夏日的时候也会拿这里来做冰窖。”
“此处有回猎场的通路？”盛安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如何，反应快了不少，几乎是瞬间抓住钟鸣铮话中的重点。
“有，”钟鸣铮看着他的脸色，见人还气呼呼的，便没去逗弄，如实同他道，“如果安安想，我们直接回宫也不是不行。”
那还在这里遭什么罪？方才还让他难得心疼一次人，到头来自己像个笑话。
“陛下真是好算计。”盛安声音轻轻的，神色也变得浅淡下来，火气被尽数藏到了心里去。
“本不想让你参进局中来，谁知道安安如此黏着朕，”钟鸣铮知道他心中还有气，也不恼，声音还是温和的，“现在还不能回去，等着外面将幕后主使给揪出来了才行，就委屈安安在此处歇上一夜了。”
盛安无甚情绪地扯了下唇角：“臣连累了陛下，是陛下受委屈。”
是他不知好歹非要跟过来，是他打破了皇帝陛下绝妙的计划，让钟鸣铮带着个拖油瓶掉到这个山洞来，然后还反过来责怪他，委屈了皇帝陛下这金尊玉贵的身体。
盛安神色平静，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钟鸣铮就自行将他后面的话给补上了。
少年这副气呼呼的模样实在是有趣，钟鸣铮欲言又止了好多次，最后还是决定不在这个时候去惹他，便坦坦荡荡地道了句：“是朕的错。”
短短四个字把盛安满腔怒火浇了个干干净净，换成了茫然无措。
昭帝同他道歉？
一国之君同他认错？
这在盛安过往二十年中都不曾见过的。
君无戏言，令行禁止。怎么还有君王跟臣下道歉的时候呢？
少年神情又变得不解起来，自从掉到这里，钟鸣铮所做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在卫国所养出来的观念，一遍又一遍地怀疑。
一片柔软的布料却触上了他的头顶——是钟鸣铮那只被他裹得严实的手。
“都说了，有什么不懂的，听朕的便是。安安方才受惊了，若疲累，便早些歇息。”
钟鸣铮原先似乎是想要去揉他的，只不过这么被包裹着行动着实不便，那只手只在他头顶轻轻碰了一下便放开了。
洞中除了吃食还有清水，盛安取了些将自己那一头杂乱的发给理了理，整捯地还算干净了之后才拿了点水果充饥。
时间还早着，盛安哪怕是在那场刺杀当中精疲力尽了也没有心情睡，倒是钟鸣铮已经阖着眸子小憩去了。
盛安见他在休息，便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坐下，百无聊赖地去盯着他的脸发愣。
盯着盯着便想起来先前所听闻的各国君王冲着钟鸣铮的美色来攻昭国，然后被大昭尽数吞并的事情。
依着钟鸣铮这一张脸，但凡换个身份，或者说是生在别的国家，当真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倒也有趣。
他自幼便藏着这张脸，诸国之中没有多少见过的，哪怕幼时曾有记忆，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模糊了，因而卫国少将军容颜出众这件事根本没有被传出去，连国内的传闻都寥寥。
而钟鸣铮不同。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王室子弟，哪里有人会管他因容颜生灾祸，有的可能还巴不得他这一张脸惹来麻烦，早日亡故，免得同其他人争这君王之位。
如此一看，他要安然无恙地活过这么多年，拿下这江山，的确是不容易。
盛安越想，思绪便飘得越远，终于回神的时候，钟鸣铮已经睁开了眼，含笑看着他不知多长时间了。
两人此刻挨得极尽，彼此的神色变化都看的清清楚楚，盛安看见他眼底越积越多的笑意，不知是如何想的，下意识后仰了一下，差点倒下去，被钟鸣铮眼疾手快地揽住腰制住。
“安安盯着朕看了那么久，这又是做什么？”钟鸣铮声音里忍着笑，盛安莫名觉得自己耳根烧了起来，被他撑着重新坐起来之后，立刻朝后面挪了挪，同他拉开距离。
事实如此，小将军实在是不懂得编谎，只能强作镇定地坐在那里，以不变应万变。
钟鸣铮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帝王的威严荡然无存。
盛安瞧着他，手缩在衣袖当中，把弄着那一只短匕，多少是有了些弑君的心思。
只不过这人实在是不能杀。
小将军心里的气憋了又憋，憋到最后只能站起身来，朝里面走去，还不忘嘴硬地解释一句：“天晚了，臣去歇息。”
钟鸣铮又是好一顿笑。
离着盛安觉得天早的时候并没有过去多久，即使在洞中都能看到外面一片明亮，他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谁知道席地躺下之后，竟然就那么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里去。
依旧是熟悉的梦境。
自从进了大昭，他就频繁地梦其昔日的事情来。好的、坏的，纷纷杂杂，穿插着朝他席卷过来。
钟鸣铮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里面来的。
少年为了躲他，跑得极远，紧挨着那些存放的东西。
钟鸣铮看他就那么躺在地上，怕他那副身子受不住寒气，皱着眉脱了外面已经破破烂烂的大氅，小心翼翼地垫到少年身下，见人没醒，又去捡了枯枝来生火。
早已预料到的事情，钟鸣铮自然不可能多委屈自己，除了枯枝，这洞中还放了打火石，一簇暖黄的火焰很快就在洞内升起，钟鸣铮坐到盛安身旁，暗叹一声。
千算万算，到底是忘了在这里面多添一床被褥。
谁能想到盛安会选择跟着他来，还好巧不巧地同他一起遇上了刺杀。他自己就这么过一夜没什么事，可盛安身子怕是要受不了。
怕少年这么迎着寒气睡一觉会出事，钟鸣铮贴坐在他身旁，却忽然发现少年额头落下了汗。
依这火的大小……总不可能的是热的。
稍后，少年的嘴唇也开始颤动，隐约吐出来几个字节。
“安安？”钟鸣铮低声叫了他一句，却没得到回应。
还在睡着，或许是被魇住了。
字节清晰些许，钟鸣铮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朝着这睡熟了的人去套话。
少年答不了他，神情却越发痛苦，甚至于开始摇起头来。
这究竟是梦见什么了？旧事？
这样漂亮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卫国籍籍无名。
钟鸣铮指尖虚虚划过少年的脸颊，盯着那一开一合的嘴唇，冷眼旁观着，等他在这痛苦的梦境之中熬出些有用的字眼。
不会虐哒QWQ，钟哥有所算计但是不会舞到老婆面前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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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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