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是,盛安污蔑你?”
钟鸣铮垂眸看着他,质问,衣角却被盛安拉了下。
钟鸣铮转过头来看他,许是靠得太近别扭,盛安并没有转头,只是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穆,缓声开口:“陛下不必责怪周公子,是臣自己有所误会。”
“臣见周公子在御花园游赏,想着身份应当与那些被送来的公子小姐有别,因此才误会了公子的身份。”
少年眉眼低着,一副无辜模样,话音落后却让周穆险些端不住脸上楚楚可怜的神情,就连随着钟鸣铮一同来的徐海福都不禁摇头感叹。
这一招着实是妙。
每一个被留下来的人都被勒令留在住处不准随意走动,却并未安排人去看守。加之钟鸣铮几乎不到后宫里来,这些人也就多少忽略了这个规矩。
后宫消息不算太灵通,周穆只知卫国来的人被留了下来,却不知是谁,所以才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可他万万没想到盛安会被钟鸣铮如此重视,竟然把人给引了过来。
加上那一席话,这罪名直接给他安得死死地。
钟鸣铮的反常,打乱了他的这一盘棋。
“臣……”周穆再没了装下去的能力,低着头,字句里都带着不甘,试图辩驳,“盛公子在宫内任意走动,且妄图挑拨臣与陛下……”
“朕与你之间又无关系,有何好挑拨的?”
周穆话还没说完就被钟鸣铮打断。
钟鸣铮压根没有给周穆翻盘的机会,话里话外全都是明目张胆的偏袒:“盛安初来不知规矩。而周公子,莫非是在此待得太久,忘了朕的旨令?”
周穆身上冷汗直冒,伏在地上一时没了言语。
盛安冷眼旁观,看着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吴太子就被钟鸣铮这三言两语给变成了锯嘴葫芦。
如此草包,也不知道当年是如何坐上太子之位的。
钟鸣铮见周穆这般反应,也没了兴致,挥手让人把他拉了下去:“既然周公子不愿遵这宫闱规矩,也不必在这待着了。”
这点小事就把人直接丢出宫去,不愧是昭帝。
盛安看着周穆被人带下去,心里感叹了一声。
钟鸣铮看着人消失在远处,便要拉着盛安回去用膳,却在转头那一刻愣住了。
盛安在看着远处,钟鸣铮只能看到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月光里白得了无生气。
白日里钟鸣铮就觉得盛安太白,白到有些病态,但是少年容貌又是昳丽的,让他不自觉地忽略了这点。
此刻在冷月之下,少年的眸子漆黑,寻不到焦点;唇也轻抿着,不言不笑。
更像个白瓷娃娃,而非一个鲜活的人。
钟鸣铮心里升起一股冷意,却见那白瓷娃娃眨了下眼。
盛安朝他看过来,对上他的目光,有些疑惑地唤了他一声:“陛下?”
眼前的少年一下子又鲜活起来,方才那些仿佛都是错觉。
“再不回去用膳,菜就要凉了。”钟鸣铮回过神来,上前拉住盛安的手腕,鼻尖的茶香味又浓烈了不少。
“这味儿是怎么回事?茶水打翻了?”
“没有。”盛安摇头,“是熏香。”
“朕倒是没有想到,安安也喜欢熏香?”钟鸣铮的声音里一下子多了些调侃。
盛安不置可否。
他非是喜欢熏香,但的确常常用香。
卫国太乱,先卫王穷兵黩武,如今的靳谯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盛安跟在君主身边,难免沾血。
血腥味刺鼻,盛安不喜欢那个味道,便用香来掩盖。
只是先前所用的香盛安并没有什么注意,随意挑了便用。直到中了蛊,宿重楼拿了君山银针来,他身上这股香味才固定下来。
钟鸣铮没有多问,两人相携回了东明宫,盛安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饭菜。
全都是卫国的乡菜。
盛安怔着,在门口迈不动步。钟鸣铮见他此番模样,又笑,明知故问:“安安这是怎么了?”
盛安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被钟鸣铮半推着入了座,才吐出一句:“陛下有心。”
如果说他现在对卫国还有那么点羁绊,恐怕也就是这些家乡的饭食了。
“你喜欢便好。”
钟鸣铮声音温柔,盛安没有再搭话,低头用膳。
钟鸣铮对他太好了,好得让他觉得不真切。
如果真是因为这张脸看上他,那么对于一个替身,钟鸣铮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吗?
盛安想不明白。
他只懂兵法,却不懂朝堂的弯弯绕绕。钟鸣铮这些超出他情报认知范围的反常让他觉得不对劲,但是找不到根源,只能让自己再谨慎一点。
钟鸣铮是个食不言的人,盛安又不愿说话,餐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冷,直到徐海福进来,凑到钟鸣铮耳边低语:“陛下,越大人在外等着。”
钟鸣铮看了眼盛安,吩咐他继续吃,便起身走了出去。
盛安还想听点什么,但是门外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消失,他都没有听到一句话。
盛安甚至在想,钟鸣铮会不会发现了他听觉超乎常人的这件事。
但是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一个人用餐到底有点冷清,盛安让裴怀坐下和他一同享用这些家乡菜,裴怀也只是沉默地听从命令。
盛安抬眼,注意到裴怀的异样。
裴怀寡言,但是也不至于沉默到这般地步。
“有话便说,憋着做什么?”入夜后钟鸣铮不喜宫人留居宫内,偌大的东明宫就剩下了用餐的两人和外面一个候着的宫女,盛安微压低了声音,开口。
“您为何要……”口拙的侍卫想了许久才憋出一个不那么恰当的词汇,“委身昭帝?”
“因为他是昭帝。因为我要活着。”盛安眉眼沉静,那些少年人的张扬被抹得一干二净,“裴怀,我最后的目的只有杀了靳谯,至于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盛安话只点到这,便放下筷子转移了话题:“在东明宫内便不必时刻守着了,今日奔波,早些休息。”
裴怀点了点头,依旧没多话,离开了主殿。
盛安让宫女收了饭菜,独自回到偏殿住处,约莫是太累,一沾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而钟鸣铮一直走到了御书房,才开口询问钟越:“如何?”
“查不到什么异样。”钟越摇了摇头,“盛安的家世太干净了。”
太干净的只可能是假的。
盛安容貌非凡,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早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了,更别提他身边还有一个实力不凡的侍卫。
“你今日也见了他的容貌,在卫国真的没有遇见过?”钟鸣铮问。
“并未。”钟越答道。
“他和朕的救命恩人,眉眼有七分相像。”
“如此容貌的女子,属下也不曾见过。”钟越回答得很干脆,“如果见过,属下不可能半点印象也无。”
钟鸣铮皱着眉,想到看到晚膳的时候少年的反应。
这样的人,说他并非卫国之人实在牵强。
“燕国王室姓盛。”
钟鸣铮突然开口。
“您认为盛安与燕王有关系?会不会只是化名?”钟越犹疑着开口。
“盛姓可不多见。”钟鸣铮笑一声,“但凡是个有脑子的,用化名也不会选王族姓氏,罔论这种少人的姓。更何况,当年那位夫人的打扮,非富即贵。”
“那陛下,可要给燕王修书一封?”钟越问。
“自然。”
燕国前几年的时候便因与大昭联姻,自愿并入大昭国土,成了大昭的附属国,在北疆帮大昭守着边境。
钟鸣铮见过当今的燕王盛凌,是个极为豪爽的人,甚至有些一根筋,没有多少心计,因此才有并入大昭一事。
在盛凌眼里,燕国子民的平安比争霸更重要。
修书一封到燕国,若非八百里加急,要旬月才能到。钟鸣铮不着急,由着车马慢行。
虽说有猜测,但是钟鸣铮心里没底。
燕国王室确实多美人,尤其是嫡系一支,哪一个不是倾城国的?但盛凌和盛安长得并不相像,与他曾经遇到的那位夫人也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不过也只是个身份罢了。
钟鸣铮宽了心,沾墨书信,封口递给钟越。
钟越领命退下,他也未在御书房久待。回了东明宫,钟鸣铮先到偏殿门前走了圈。
钟鸣铮见里面熄了灯,只在门外站了会儿,没有进去打扰,转身走的时候,见徐海福欲言又止。
“怎么?”钟鸣铮问他。
徐海福纠结一番,才委婉开口:“陛下您对盛公子,是不是……”
太重视了?
最后那句话没说完,钟鸣铮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声。
“连你也这么觉得?”钟鸣铮反问他。
徐海福被这一问给问懵了。
然后他就听到这位年轻的帝王说:“既然如此,就把这件事放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徐海福听这话,一下子明白了钟鸣铮的意思,乐颠颠地跑去安排,却在临出宫门前被钟鸣铮叫住。
徐海福踉跄了一下,稳住身躯,转头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今晚盛安哪几道菜吃得多些,明日再给他做一次。”
徐海福:“……”
饶是跟了钟鸣铮这么多年,此刻他也有些分不清他们家陛下对盛安到底是虚情还是实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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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茶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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