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族里,族长的分量不输家主,何时受过晚辈的挤兑,今天就受了,把族长气得气息不稳。
“咳咳,咳咳咳咳。”
“你,你你你。”
族长亲近的小辈趁机发难,指责褚绾不懂规矩。
褚绾也在气头上,当场便要发作,被齐霞按住。
齐霞轻轻摇头,褚绾这才作罢。
就听齐霞道:“家主灵前莫要起争执。家主在天之灵看着呢,容不得诸位欺负她最在乎的人。”
“我出个主意。由我为家主摔火盆,非要过继给大房一个子嗣的话,可以过继到我名下,大家不要误会,过继到我名下孩子也姓陆,不改姓。我与陆吉百年之后,孩子可继承大房那部分家产,族长意下如何?”
族长抬起精明的眸子,盯着齐霞看了足足十息,最后给了一句准话,“可以。”
陆仙姿一死,大房一脉算绝户了,甘愿让出家主之位自然再好不过,省的她废周折。
褚绾也暗暗松口气。
家主之位丢了便丢了,分家便分家,总比被陆氏一族吃绝户强。
接下来的议事出奇顺利,一刻钟便商议好了,核心成员皆分配了任务。
临时家族会议结束,各自忙活起来。
送讣告的送讣告,采买纸马的采买纸马,安排宴席的安排宴席。
齐霞负责为家主整理遗容,更换寿衣。
她这个没有名分的亲生女儿也是郁闷,母亲活着的时候没有受到庇护,死了还要亲力亲为处理身后事。
下人将家主从棺材里请出来,齐霞喊陆吉过来。
“缩什么脖子?莫要退缩。”齐霞对陆吉可没有耐心,手一指水盆,“洗帕子,为家主净面。”
“我、我……”没接触死者,我怕啊。
齐霞可不管他怕不怕,陆吉不动,她也不动。
两人互相对视半晌,陆吉败下阵来,从脸盆架上拿起面巾,按在水盆子里浸湿,象征性搓了两下,拾起来拧干,踟蹰着凑上前,哆哆嗦嗦伸出手,不敢用力擦,蜻蜓点水般沾了沾。
齐霞从身后按住他的手,亲自教他什么叫擦脸。
“这般能擦干净吗?你要这样擦,知道吗?”
以后和陆少爷过日子的人,千万别死在他前头,不然得灰头土脸的走,体面全无。
给死者净面完毕,财芸提着妆奁进门,打开妆奁道:“少夫人,胭脂水粉准备齐全了,开始吧。”
“嗯。”齐霞看着陆吉,问他,“重要的事情做不了,利所能及的事情总能做吧?搬张凳子过来。”
“我?”陆吉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家里有小厮,有婢女,让他这个少爷打杂?
财芸怕这对已经散伙的夫妻在灵堂吵起来,忙道:“我来。”
齐霞制止道:“不用,我就要陆少爷去搬。”
“行,我搬就我搬。”一张凳子而已,他又不是搬不动。
陆吉就近搬了一张凳子,放到齐霞身后,没脾气道:“坐吧,辛苦你了。”
他跟着主君学了半个月规矩,没白学,总算能说一句人话了。
齐霞坐好,戴上手套,伸出手要东西。
财芸手刚摸妆奁,手背惨遭一击,迅速缩回去,退到一旁,双手交叉安置在身前,不敢吱声。
少夫人摆明了要借家主大丧教陆少爷做事,他不能阻拦。
他们家陆少爷今年都二十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离了下人根本活不了。
现在这情况,夫妻和离,母亲去世,只剩父亲一个长辈,主君若是对他不理不睬,他可怎么办哦。
还是任由少夫人调理吧。
齐霞等了半天,手上一个物件都没有,气得瞪眼:“嗯?”
就算陆吉再愚钝,也看出齐霞不高兴了,遂道:“需要什么直说,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需要什么。”
行吧,不能对这废物有什么期待。
齐霞道:“用粉刷沾满铅粉,将粉刷柄放到我掌心,莫要放偏了,以我能抓住为好。”
陆吉:“早这么说话,我还能不干活嘛。”
齐霞在心里骂了声“废物”。
两人互相打配合,进展还算顺利,就是齐霞稍费些口舌,要给出精准的提示。
齐霞一边干活一边安慰自己,有些事不能怪陆少爷,富家小公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染阳春水,不会也正常,饿了知道要饭,渴了知道要水,饿不死就行了。
无形之中,齐霞对陆少爷也放低了要求。
父女俩摊上陆少爷这样的废物,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咽还能怎地,总不能将他赶出家门吧。
收拾好死者仪容,换上寿衣,重新抬回棺材,接下来就是哭丧。哭丧这活齐霞可不行,命财芸出去请了专门哭丧的班子回来,轮换着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哭。
陆吉看傻了眼,还可以这样……
还是有钱好,有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陆吉企鹅似的移到齐霞身边,小声问道:“还能用上我吗?”
“你说呢?”
齐霞对陆吉下了狠手,狠狠拧了他一下,痛楚催化之下,陆少爷眼泪汪汪,像个被人欺负还没处说理,所有委屈含泪吞的小可怜。
实际上也是。
大腿弯挨了一脚,旋即就跪在了蒲团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哭得好不伤心。
“呜呜呜……”欺负人啦。
“呜呜呜……母亲,您看到没有,欺负人啦。”
陆氏一族闻言心里一咯噔,纷纷朝陆吉投来异样的目光。
陆如梦惊道:“你莫要胡说八道,全族上下都在为家主丧失奔波,上到族长,下到会走路的孩童,没有一个闲人,金元宝都是后宅男子折的,我们做到这样你还不领情?在家主灵前说什么欺负人。”
“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只哭就行。”
“呜呜呜……”如梦也欺负人。
母亲,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废物,儿子太难了。
废物也是您养出来的废物,这岂能怪我。
您把我养成废物,又不肯养一辈子,下半辈子我可怎么活啊。
陆吉吸取了教训,抱怨的话不敢说出口,只能在心里念叨,说不出来更加委屈,哭得愈发伤心。
如梦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没再发难。
收到讣告的亲朋好友、生意伙伴陆续赶到,门口设了收香仪的地方,无论多少都是一份心意,记录在册,迎客的人点燃三炷香,递到前来吊唁的人手里,有小厮引着去灵堂。
吊唁的人说一句“节哀”。
家属回一个颔首礼。
礼节就算到位。
褚家娘子亲自前来吊唁,走完流程,将儿子拉到一边问话。
至于母子俩说些什么,齐霞不用听也能猜个大概,无非褚母询问陆家主君,陆仙姿乍然辞世,陆氏一族是否为难他们孤儿寡夫。
陆家会不会为难孤儿寡夫?那是一定会的,但不是现在。
停灵七日,这七日齐霞宿在书房,非必要不与陆少爷见面,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出殡这一天,齐霞披麻戴孝,扛灵幡、摔火盆,亲手填下一铲土,看着新坟平地而起,心底生出几分悲凉。
按照书中所写,陆仙姿的死期并非二月,而是冬月,大抵是她与陆少爷提前分手,触发了蝴蝶效应,导致后续剧情跟着提前。
如果她猜的没错,葬礼事毕,陆氏一族会对大房群起而攻之,逼迫大房放弃所有财产,包括但不限于房产、铺面、金银首饰以及可以挪动的现金。
家族大战在即,这是一场硬仗。
回到家中,主君把自己关在祠堂里,对着妻主的牌位不发一言,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得到解脱后的平静。
褚绾不过家务事,但齐霞不能没有准备,命人通知所有庄子管事、铺面掌柜连夜赶到金玉堂议事。
就连蠢笨的陆少爷,也隐隐感觉到了危机,乖巧的不像话,跟在齐霞身边寸步不离。
他不敢在齐霞眼皮子底下转悠,搬个凳子坐在屏风后头,就那样静静地待着。
陆家有大小庄子三十多个,铺面七十多家,掌柜加起来一百多人,金玉堂装不下。
按照惯例,赚钱多的掌柜排在前面,赚钱少的掌柜排在后面,一百排十人,整整排了十一列,金玉堂门外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财芸进门禀报:“少夫人,所有掌柜都到齐了。”
“嗯。”齐霞起身朝外走。
陆少爷从屏风后转出来,跟上齐霞的脚步,站在齐霞身侧提灯,当个无伤大雅的吉祥物。
二月底,晚风有些寒凉,财芸为她披了一件两层锦布做成的斗篷,晚风拂面,碎发全部归吹到两侧,露出那张肖似家主的脸。
灯光从下至上打在脸上,显得五官更加立体,少年人青春有活力,会给人软弱好欺的错觉,可齐霞的眼底平静无波,盛着对未来的笃定。
她就是让这些管事与掌柜看清楚,一个人的能力,不能凭年龄来判断,二十岁的姑娘一样可以轻松拿捏。
她良久不开口,底下有人耐不住性子询问:“少夫人深夜传我等至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出头鸟有人做了,第二个说起话来便没有压力,“家主驾鹤西游,新家主尚未选出,少夫人火急火燎地喊我们来,这不是折腾人么。”
意思是她们来了也白来,在新家主没有走马上任之前,少夫人说的话根本不做数,新家主上任后会发布新命令的。
一时间抱怨声此起彼伏,一百多人叽叽喳喳像麻雀开会。
财芸大喝一声:“肃静!”
议论声渐渐平息,齐霞这才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话梅止渴的套路,也没有振奋人心的措辞,只是平静地告诉所有人,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日便会推选新家主,诸位手里的票子也是决定新家主人选的关键,我希望诸位选我,没有选我之人,你们的账目会出现在公堂之上。”
这回不知陆少爷傻眼,财芸也傻眼了。
还可以这样?
这种行为,说拉拢恐怕不合适,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作者有班,昨天累的睡着了,感觉有付读者宝宝,啊,咋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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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绝户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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