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节那日，打从天上给许归派发下来的任务跟砸下来的新手大礼包似的，激动过后的禾青一边对许归顶礼膜拜着，一边又在仔细思考，这天界过不过愚人节？又或者说……要不要积极响应国家政策、下载一个反诈APP？
不是对天界不信任。
主要是裴无歇此人……在禾青这里实在是没多少信任感。
他自小生长在青荒观，对于仙界的认知皆来源于师门传说、以及影视剧。
而这位掌管人事方面的裴主任，不论是从外貌形态上，还是作风方式上，哪儿有一点儿他认知中作为神仙的样子啊。
神出鬼没的，每逢出现也是懒洋洋地倚在那手杖上，苍白不见血色的脸上瞳仁漆黑如墨，看久了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有些毛骨悚然的。
当然，毛骨悚然的似是只有禾青。
许归倒像是没发觉出什么不对似的，裴无歇一出现，许归便慢吞吞的跟在人身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人。
裴无歇将第一份任务交给他的时候，许归还仰着头认真地冲着人笑。
……禾青的毛骨更悚然了些。
许归的人型是那种很乖巧的好学生长相，皮肤白皙眼眸清澈，像含了水，润润的，更衬得人年岁稚嫩，是套上个高中校服就能原地拿回来一省状元的那种。
只不过正因他实在是太像个人类……
得知他真实身份，又看着他好似乖学生在听老师训话的模样，温和的笑靥带着点儿标准化，那种怪异感便没来由得更甚。
那双清澈水润的眸底，似乎盛着深不见底的渊。
暖春时节，禾青莫名只觉怎么乍暖还寒呢。
禾青看着许归围在水池旁叮叮咚咚正忙碌着什么，突然对许归这份不知时长的试用期忧心忡忡了起来。
“许哥，你这法子……能成吗？”——自打许归收到那份飞升协议开始，禾青便立马改了口，从以前的‘归归’，变成了‘许哥’。
也不知以前喊得到底是归归还是龟龟。
只知道现在，若不是怕太过于夸张，禾青恨不得毕恭毕敬地唤人一声‘许大仙人’。
他在青荒观年岁最小，往上数全是师兄师叔师祖，好容易碰上个比他进观晚的，恨不得拿人当亲师弟一般来照顾。也不管人实际年岁有没有个三、四位数，只一味拿人当最小的看。
许归正认真地围着那水池子考量着什么，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把四周空地上的土全翻了一个遍，终于是找到了一个比较合心意的地方，抬手把一近人高的、蛮大的一个实木木牌插在了土地里。
摆正方位后，又满意地在木牌上方轻轻拍了两下。
拍一掌木牌便下降个十几公分。
“哥，哥，别拍了，”禾青忙上前两步，拦了一下人的动作。
“再拍这木牌就要全部入土了。”
许归轻轻点头，还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小口的呼了一口气，作劳累状，随即不忘开口喟叹一声：“好重噢。”
禾青：……
这还是他之前特意交代给许归的细节。为了让许归看起来更像一个人类，以免在接触人类时显得特别怪异，被有心者发现端倪，有些时候是需要敛藏起一些特殊能力的。
——就比如一个正常男性，不论他是举铁还是大力士。他也根本无法轻松地单手托巨石啊！
禾青默了一瞬，“哥，你的‘好重’又慢了。”
许归缓慢地眨巴了一下眼，似乎是听进去了，不过没在意。
他的注意力还放在他刚刚竖起来的那快近乎人高的牌子上——哦不，现在是半人高了。
禾青低着头看了两眼，上方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字形洒脱，笔锋遒劲有力，凹下去的阴刻还填充上了细密的金粉，喜庆的活像是个挂在墙上的锦旗。
‘锦旗’上书：有求必应。
禾青表情怪异的多看了几眼，一时没琢磨出来这牌子是许归从哪里弄来的。
然而更让他一言难尽的，是那方坐落在后院角落里、平日里几乎从没有人靠近过的一个浅水池子，此时被衬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原来这是个许愿池啊？
禾青心想。
那怎的不直接挂上许愿池的牌子，还迂回婉转了一下？
“哥你……好文雅！”禾青琢磨了一会儿，悟了。
‘许愿池’哪儿有‘有求必应’来的牛逼？
格局，这就是他能收到仙界钦点的许哥的格局！
果然和尔等凡人不一样。
许归没懂禾青的意思，只不过听话音儿应当是夸赞他的，便乖巧地抿唇笑了一下。
禾青又沉默了。
他许哥……先抬眼再抿唇，最后那唇角才弯了一个几乎不起眼的弧度。
一个微笑，笑了三五秒钟才笑好。
也不知道是因为本体形似小王八精影响的，还是因材质原是小石头怪才产生的后遗症。
甚至忍不住想问人一句，“哥，你闪电啊？”*
直到观前传来师兄的声音，喊禾青去接待新来的香客，禾青这才终于放弃研究许归，一溜烟地跑出了许归的视线。
“他倒是生的干净。”神出鬼没的裴无歇也不知何时立在许归身后，许归闻言回头，正对上裴无歇那副虽带着笑意，却有些神色不明的脸。
许归轻眯了下眼，赞同道：“嗯，山里的那条小水蛇也是这么说。”
“说他这样干净的灵魄，最是好吃了。”
刚跑到观前的禾青猛地打了个喷嚏，总感觉身后似是有凉风吹过，随口嘀咕了一声：“倒春寒啊倒春寒，看来秋裤还是不能脱那么早。”
另一边——
裴无歇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语，饶有兴趣地看了许归一眼，见人又是那副一脸认真地问询：“你也想吃掉他吗？”
裴无歇笑意更深，没点头也没摇头，反问道：“可以吃吗？”
许归敛起弯着的唇角，正色道：“不可以噢。”
“上一个想吃掉他的那条蛇妖，前几日已没了修为，被老鹰抓走啦。”
裴无歇眼型本就狭长些，此时弯着，倒像是他在给许归题字时的那只毛笔的笔锋，眼尾处收起一道漂亮的弧度，很是好看，语气中也带着些无奈失笑的意味。
这婉约派的威胁方式，从哪里学来的……
而且，被仙界收编过的又怎会食人灵魄呢。
也就许归会相信，不当这是个玩笑话。
裴无歇见许归认真的模样，只觉人煞是可爱，笑着摇头，没再继续逗弄下去。
许归见人不再提及吃掉禾青的事情，顿了半晌，又突兀地提起，向裴无歇要了个保证。
“真的不可以吃他噢。”
“嗯，不吃。”
“你保证？”
“保证。”
裴无歇哑然失笑，哄小孩儿似的睨着人，见许归这才弯起唇角一副乖巧微笑的模样，目光不自觉在人身上多落了几眼。
一旁的许归倒是在心底偷偷开心了一下。
得到了保证，禾青便绝对不会被裴无歇吃掉了。
他们人界的规矩，若是谁违反了保证过的约定，会被雷劈的。
不知道裴无歇会不会也被雷劈，反正禾青的师兄们已经被劈过好多次了。
许归正为自己使得小小的坏而悄悄开心。
连额角前的一缕碎发微微翘起都没有发现。
= = =
青荒观许久未接到香客，今日却迎来了一批大学生模样的人，男男女女，大约七八个。
一行人在观前上了香，气氛看似热闹，若是仔细留心，便能发现那些人分分散散的，在不经意间分出了几波小队伍。
其中有个二人组便距离人群疏远了些，一边说着小话，一边往后院走去。
许归敏锐地捕捉到人类的说话声，远远地听到那人似乎是往自己这边过来的，下意识地找了个掩体，将自己的身形隐匿了一下，像是害怕被人类发现似的。
活像是个在聚会中被E人抓起来狂吃的I人——
虽然许归不懂MBTI是什么。
就比如他此时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找的那个掩体……在外人看来，实在算不得上是个遮掩物。
老大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身后算怎么个事儿啊？
裴无歇垂了下眼，见许归似乎完全没察觉有什么不对，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曲起手指在人额前敲了一下。
两个人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虽然裴无歇也没懂许归为什么要躲。
只当他依旧怕生算了。
人类的攀谈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像是在背后说人小话。
一个在说：“就姜原那大少爷的脾气，也不知道温润到底是怎么受的了的，人姜原都不拿正眼瞧他，他还上赶着又是帮人背包又是给人递水的呢，真他妈的舔啊。”
另一个在说：“嗐，温润这次的活动经费又是那大少爷姜原替他交的，你也不想想，这一次两次的，加起来都多少钱了？你让他去卖刷多少个盘子才能赚回来？”
“舔少爷有钱花，换你你舔不舔？”
“我呸，我舔谁我也不去舔姜原啊！给他当狗，我还不如找个富婆去当狗呢，至少富婆还……”
“嘿嘿嘿嘿嘿……”
一阵猥琐笑声传进许归耳朵里，许归少见的蹙了蹙眉，紧接着便接收到裴无歇垂下来的目光，仿佛在询问他怎么了。
许归小声嘟哝了一句，“好臭。”
负手立在许归身旁、正低头俯身、带着些温和笑意、和许归刚拉进了些距离的裴无歇：“……？”
*1：《疯狂动物城》中的树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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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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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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