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前忙后,梁重风总算是醒来,看到救治自己的人的一瞬间,连忙从床榻上滚下来,跪下道谢。
“多谢恩人救我,我真是无以为报。”
自从江微认识梁重风以来,就觉得他赤诚真心,如今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诉说感谢之情,看起来全无表演痕迹。
见到这样夸张的动作,不知道是因为江微灵体的影响还是出于施韵好自身,总之愧受这一跪,生怕慢一秒,赶忙把他扶起。
说的话却不怎么好听:“你别跪我了,你这一跪,好不容易给你医好的腿又坏了怎么办?”
梁重风许是觉得她说得有理,忙站起身来:“我不愿来世结草衔环,只愿今世尽我绵薄之力,以报恩情。”
不画饼,确实是很有诚意了。
与内心活动不同,江微冷着一张脸,默默把一旁的安神香熄灭:“你痊愈后也当归家,莫要赖在我这里不走。”
梁重风立在一旁,神色黯淡:“我早已无家可归,本来早已该去地府与家人团聚,但幸得恩人庇护,我愿用余生以报。”
拒绝的话语在喉头滚了又滚,终究是没有说出口,默不作声地允许他留在神药谷中。
从此之后,梁重风在谷中赖着不走,而自然也有人因山顶盘旋的祥和之气前来探索,而施韵好医仙的名头便因此打出去了。
出于仁心,施韵好并未拒绝前来求医者,而是在梁重风的协助下,医好了每一位病人。
她的名声彻底打出去了,而进入神药谷的方式也被流传甚广。无论是平凡人还是修仙者,都会来神药谷求医。
江微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片欣欣向荣的场面,神药谷发展得越来越好,日子也相对平稳,按理说后续不应该会发展到那个程度。
她既期待让施韵好暴走的事件到来,这样她才能早一些回归正轨;又害怕这件事情会打破目前的平静,作为被禁锢在施韵好体内的灵体,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很美好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江微比施韵好率先被屋外传来的嘈杂声吵醒,待她起来出去查看的时候,梁重风早已凭一己之力把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拦在外面。
“诸位若真有病痛,谷主定会为各位耐心医治的,可若是身康体健,还是请出谷吧。”梁重风一脸无奈,差点被他们冲开来。
看到施韵好出门,这些人立刻冲她而来,差点把梁重风推倒。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江微皱了皱眉,对眼前的闹剧,施韵好并不理解。
为首的白发老人扔开拄着的木杖,朝她跪下:“求求施医仙救救我们村子吧!”
身为医者,施韵好下意识当然认为是他们的村子遭了瘟疫,请自己去医治。
“这些人是还未染疫的人吗?”江微指着他身后瘦骨嶙峋的老弱妇孺问。
白发老人往身后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为难:“我们,我们并未染疫,只是逃难路上死的死伤的伤,这是我们村里所有的人了。”
江微感到施韵好对他们行为的不解,但看这些人的脸色,虽然瘦弱了些,确实有几位收了轻伤,于是道:“受伤的几位留下,其余人可以出谷等候了。”
“医仙、医仙!”白发老人匍匐着抓住她的裙角,“求求医仙收留我们!这些孩子,可以做神药谷的弟子,可以、可以壮大门派。”
江微方才就隐隐猜出他的意图,虽然理解,但总为他的行为感到不齿。
都知道神药谷如同世外桃源,他带着一村的人来这里,就算只有投靠之心。可人心贪婪,但难免最后不会反客为主、鸠占鹊巢。
施韵好先她一步做出对应的行动,把裙角从老人手中抽出来:“神药谷不要弟子的。”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仙缘,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收他们为徒?
那白发老人突然崩溃,跪在地上哭天喊地:“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呐!”
江微见到这一幕,都难免同情施韵好,被“医者仁心”绑架了一辈子,明明只是一个颇有天赋的医者,却一遍又一遍地被卷入那些除行医救人外的纷争。
她皱了皱眉,又后退半步,离他远了些:“我只负责救治伤员,其余人,快些离开吧。”
白发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执起木杖,指了指身后每一个愁眉苦脸的村民:“医仙,你看看这些人,他们已经无家可归了。你忍心吗?”
江微闭了闭眼,其实施韵好的那点同情心,全部都在杨氏事件的时候都消耗殆尽了。后来再面对伤患时,总是公事公办,完全不会施以多余的同情心。
更何况这等无礼的要求,她更是不会同意。
“若是不愿让我救治,现在就离开神药谷,”她颇不耐烦地转身,“梁重风,送客!”
还没等梁重风碰到,那白发老人直接倒在地上,在江微看来,这人完全就是碰瓷撒泼。
“你是医仙,难道你就这样枉顾人命吗?”白发老人陡然变脸,说出来的话开始变得离谱。
江微也能理解他们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但身为一名出生在现代盛世的青年,她完全不能理解这样的手段。
那些年幼的孩子也适时嚎哭起来,吵得江微头疼。
“你看看这些孩子,舍得让他们无家可归吗?”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突然所有人暴起,情绪高涨。
“对啊!就算不管我们,可是孩子呢?”
江微最恨拿孩子道德绑架的,她想若是施韵好真的松口,她一定会逼着系统把身体的控制权给自己,把这群人全都赶出去。
施韵好也听得心烦,双手捏紧成拳,终究还是忍下心中的烦躁,转身沉声道:“神药谷只欢迎病人,不欢迎其他人,我不会为难你们,也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我。”
“这叫为难?”白发老人虽然没什么力气,却端起长辈的架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你呢?自诩医仙,却独自霸占着这块地方,根本没想过生民多艰。你这样的人,凭何作医者。”
这老人不愧比他们多活了几十年,洞察人心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村民们立刻被他扇动起来,向施韵好发出抗议。
莫说施韵好,就连江微都感到心寒,至少目前明面上神药谷就是属于施韵好的,因为她一直存着一份仁心,才让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在这里撒野。
如果按照江微原本世界的说法,这可是私闯民宅!
她冷着一张脸,视线扫过白发老人和一众村民,冷笑一声:“我已经给足你们脸面了,可你们偏偏要撕破脸。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留情面了。”
她大手一挥,面前的村民们陡然消失不见。
这群人敢于和施韵好叫板,正是赌她为人正直、心怀道德,正人君子是拗不过无赖的。
可是他们似乎忘了,他们之所以称施韵好为医仙,不只是医学天赋和高超的医术,她还会法术。
他们逃难、无家可归固然可怜,又为什么一定要道德绑架施韵好,让她替他们兜底呢?
“他们……都去哪里了?”梁重风的问询正契合江微心中的疑问。
看他有些慌张的神情,想必是以为施韵好把这些人都当做人药引子关在谷里了。
江微虽然相信施韵好不会这么做,但依旧也很好奇。
“我把他们送出谷外了。”她很是平静,仿佛方才的事情并未影响她分毫。
梁重风长舒一口气,仍有些后怕:“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吧。”
江微不置一言,自顾自地走进屋里,留梁重风在原地不知所措。
良久,她拿出一张写满药材的纸出来,递给梁重风:“去寻这些药来,熬成浓浓的汤药,放在潭水附近。”
“这些,是什么?”梁重风跟随施韵好很久,完全看不出这个方子是治疗什么的。
她道:“这是瘴气方子。从前我太过心软,来者不拒,可世人欲壑难填。从此之后,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我神药谷,只有能熬过瘴气幻觉的心性坚韧之人,才可进入。”
江微终于知道那能产生幻觉的瘴气从何而来。
她不太明白,自己依旧看到了幻境中的淳于献,按照它的功效判断,自己的心性确实脆弱,可施韵好却还是发了善心,救了她和淳于献。
施韵好即便已经失望,却仍愿意给那些伤患一个机会。从后来江微走马灯般经历了她的人生中也能看出,即使没有瘴气之人,她也会施以援手,缓解他们身上的病症。
所以对她来说,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医者仁心”,如果她不是那么“仁”的人,自然也不会遇到那么多奇怪的事;可她做不到“不仁”,因为她从始至终都都谨记自己医者的职责。
在“仁”与“不仁”的两个选项之中,施韵好愈发感到矛盾,因而产生的郁结之气,就连江微都感应到了。
她想不清、参不透,脾气变得越发喜怒无常,于是日日调理静心。
江微感受不到她心底的平静,反而越发感到躁郁。直到她骤然一阵眩晕,灵体短暂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很是疲惫,却一直在漆黑的屋外游荡着。
到了药屋门口,见到其中的灯光,江微突然觉得暴怒起来,胸前的心脏一张一合似是要爆炸,赶忙冲进去。
只见梁重风正在屋内加柴,朝她看过来后,突然被吓得脸色煞白,赶忙站起身来后退几步。
江微想要驻足,但身体的主人显然不愿意顺着她的想法来,也不打算放过梁重风。她往前突去,直到和梁重风几乎贴在一起,后者大气都不敢出。
江微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一阵眩晕,灵体被赶出了这具躯壳。
她看到天边的新月,又看到披头散发的施韵好正死死掐住梁重风的脖子。才惊觉,原来今夜,就是施韵好走火入魔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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