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河低眉俯首，表面上是一副恭顺的姿态，等着渊九皇再发话。
他揣摩不出渊九皇所说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但与他共事千余年，他自认为对渊九皇阴晴不定，暴虐的本性还算是了解几分，于是对于他猜不透的事情符河一向不妄言。
渊九皇懒散倚靠在软蹋之上，举手投足间不像个嗜血魔头，反倒有几分仙姿出尘，分明是从尸山血海里统领百万魔兵的厉害人物，可不知因何偏爱月白色的干净衣衫，反衬得血海里头这些长相怪异的魔兵们格格不入。
“听说你此次前去多了不少趣闻？”渊九皇懒散道。
符河心下一沉，目光在无人角落幽暗了一瞬，抬眸仰视时却又恢复如常，他淡笑道：“尊上消息灵通，看来出逃不过您的法眼了。”
“嗯，说来看看。”
“属下此次前去，共得两件趣事，权当说出来尊上解解乏了。”
渊九皇目光如同百里之外射来的一支利箭，于高位之上睥睨着阶下诸位魔将，语气里让人捉摸不透的森然，“讲。”
符河清清嗓子，慢悠悠地将自己此前所见讲于众人。
“这第一件奇事自然是发生在天狐遗孤江凝身上，”符河无端发出一声讥笑，“你们说巧不巧，天狐一族统领众妖界已久，上界又在千年前对他们做出那等灭族的事情，江温焘此前曾发愿妖界世世代代与上界不共戴天，料他也未曾想过，自己儿子去却跟上界之人勾搭在一块儿。”
“看两人的情况，表面上都端的矜持有度，保不齐背地里都睡烂了。” 讲到激动之处，符河忍不住抚掌大笑，“真是畅快，畅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魔将听他说完，面上无不露出讽刺的笑来。
“江温焘当初叛变上界原因便是发觉那群牛鼻子敢用天狐炼制灯油，发誓决计不会再跟上界有任何瓜葛，若他泉下有知发觉自己儿子几经讨好一个小仙官儿，还是一只柔柔弱弱的小兔子，不知会不会气活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会说笑，江温焘那老家伙早被符河挫骨扬灰，连个一魂二魄都寻不见何来复生之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得好说得好。”
阶下又是一阵起哄，整座魔窟回荡着或尖细，或沉闷的讽刺笑意，独独坐在长阶之上的魔尊渊九皇，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摆摆手止住了众人的笑意，目光依旧放在符河身上，“第二件呢？”
符河面色有些古怪，及时收了声，低眉顺眼道：“要说这第二件趣事儿，却是与尊上有几分关系。”
“哦，说来听听。”渊九皇换了个姿势，抬起胳膊以掌背抵额，摆出一副要认认真听故事的态度。
符河将自己与江凝他们一起竹林遭遇幻境之事讲给渊九皇，末了还故弄玄虚地说了一句，“您猜这位暗结凡胎的女仙是何等人物？”
“呵，这种事情不是习以为常嘛？”渊九皇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周身环绕的缥缈黑色魔气越发浓郁。这魔气是由他而生，他的情绪变化也极易牵动它们的波动，而此时的涌动足以证明他此时所想之事一定并不那么令人愉悦。
“谁？”
符河微微一笑，神色淡定道：“是一位尊上您再熟悉不过的故人。”
“咔嚓。”
渊九皇按于掌心把玩的一个人类头骨应声而裂，渊九皇周身皆被黑沉，母不可见的瘴气覆盖，在这一团黑气之中唯有也一双猩红血色的眸子紧紧锁在符河身上。
魔族乃是天地浊气孕育且有分明的等级制度，纵使符河在魔族中已经翘楚，在绝对力量面前，他依旧显得不堪一击，仅仅是一丝眸光，已经让他两股战战，嘴角逐渐渗出殷红血色来。
“属下句句属实，不敢对您有半分欺瞒。”符河难受得咳嗽几声，艰难道：“怀抱幼子的女仙的确是当年害您被封于云景山下的碧瑶贱人。”
“啊！”符河仿佛被人无形中打了一拳，登时整个人从大殿中飞了出去，竟是被直直拍进墙里，坚硬的墙体发出沉闷的声响，符河蹒跚起身，未敢再多说一个字。
可渊九皇并未打算放过他，他抬起一臂，隔空拎着符河的脖颈让他腾空，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碧瑶，跟别人，有了孩子！嗯？”
符河心下一跳，终于意识到渊九皇发怒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急忙补充道：“是，但这孩子似乎跟您有些渊源。”
真相到底如何符河当然是不知道的，但他在渊九皇身边待得足够久，自然对几千年前的那一场仙魔恋了解颇多。
千余年前，魔尊渊九皇横空出世，一现身便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彼时作为天界战神的碧瑶仙子与其对战于宁乐山，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整整十天十夜仍未有分出胜负，但也因这次战役让渊九皇对这位美貌与武力并存的天界战神新生钦慕，后来二人又势均力敌的对战多次，终于在一次交锋中碧瑶一不小心让魔头得逞，落得个生擒的下场。
从此碧瑶仙子被渊九皇困于魔窟，日日索爱求欢，为讨仙子一笑，忌生啖活人，忍无辜杀戮，谁都没有想到因为碧瑶一人的出现让这个三界污浊而化的魔物竟生出几丝对生灵的热爱出来。
碧瑶仙子最终被渊九皇的爱意感化，甘心放弃神格，堕入魔道，只求与渊九皇长相厮守。
当然，这些只是不了解内情的人所看到的。
而真正的故事却在渊九皇沦陷的那一刻，刚刚开始……
人人都说上界之人多么光明磊落，正直无邪，谁又能想到碧瑶现在战败是个阴谋，被困是个阴谋，甚至连碧瑶对渊九皇的爱意……也是阴谋。
她只不过是九重天为了镇压魔头驶出的美人计而已。
渊九皇向来谨慎多疑，却也未料到最终会死在心爱之人手里，这叫他如何不恨呢？
果然，在听了符河的话后，渊九皇面露疑虑，手上也松了一些力道，“你方才说那幻境中的无脸男子是我？”
“正是，”符河继续说道：“起先我也疑虑，她不是背叛您之后回归九重天了吗，为何又会出现在一处名不见经传的竹林里呢。但匆匆一瞥间我看到那婴孩颈项间有跟您一模一样的魔尊图腾后才敢确定那孩子很有可能是您跟碧瑶的……”
“一派胡言！”渊九皇拂袖将案几上的器具全部扫落，语气里充斥着怀疑与不确定，“她当年恨极了我，有怎么会愿意生我的孩子，怎么会……”
“九郎，若日后我们有了孩子，你可不可以不再扩张魔界，我们一家三口寻个安静的地方过咱们自己的小日子，可好？”
纵然时光匆匆，渊九皇也已经死过死一次，但碧瑶温和柔美的声音言犹在耳，他甚至能清晰回忆起来碧瑶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的是何等满足神色。
“你方才说，碧瑶是被上面儿那群人带走的？”渊九皇质问道。
“没错。”符河点头，“可当初若不是碧瑶骗取您的信任，又怎么会中了那群人的圈套呢。”
当年碧瑶与渊九皇二人在魔界成亲之后便打算回到九重天辞任战神，交回战神神格，渊九皇因为担忧而选择于他一起去往上界，但等二人刚过了南天门便遇上百万天兵天将，把渊九皇一人围堵的彻底。
他还记得为首的那位神官说了什么。
“不愧是碧瑶战神，若是没有你的帮助，我等又怎么会有活捉魔头的机会呢？”
而那时，渊九皇回身寻妻子的身影，那里还有半分身影。
她将他丢在九天之上，将他背叛了个彻底。
纵使渊九皇拥有通天的本领，在面对是百万天兵的围堵也难以轻松应对，况且他们还有天狐精血加持的明心灯，渊九皇寡不敌众，在被重伤之后狼狈逃回魔界，也正事因为这一次受伤使得渊九皇后面的仙魔大战时战败，整个魔族死的死伤的伤，连他自己也被封印于战死之地。
但那时渊九皇匆匆下界之后仍未对碧瑶生出一丝恨意，他只想找到她问个清楚，问问她曾经对自己那些爱与承诺难道都是做戏给他看的不成，问一问她是否真的，爱他。
但一直到仙魔大战一触即发，激烈的战场之上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那时的碧瑶望向自己的目光满是冰冷与恨意，当那柄冰洗剑没入心脏之时，渊九皇扔不愿意相信，碧瑶想杀了他。
“为什么？”你想要我的命，给你便是，可逆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自古仙魔殊途，你且好好眠去，往后不会再痛苦了。”
碧瑶的声音是那么动听，那么悦耳，好想再听一听一遍她给他吟唱的无名小曲儿。
回忆追风逐影般一幕幕在渊九皇心中不断翻涌，美好的，充满怨恨与不甘的，许许多多都跟碧瑶脱不了干系。
再与江凝周旋，务必将他拉入这场战争中。”渊九皇停顿片刻，“另外，炼化魔兵的速度在快一些，这些……远远不够。”
他一刻也不愿再等了，他要立刻，马上，攻上九重天，抢回他的……妻子。
到时无论碧瑶愿意与否，他都会生生世世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是。”台阶下的众魔将们俯首应道：“属下领命。”
“符河”
“属下在。”
“关于魔胎之事既然是你发现，那便由你继续去调查。”渊九皇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握起，“若当真……务必寻回魔胎下落。”
“是”
终于拉回到主线任务了嘤。这篇文写的过程中经历太多不可抗力了，接下来我会加快一点点节奏，尽快完结，尊嘟很谢谢一直跟到这里的小朋友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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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仙魔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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