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小孩子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只有五六岁,“阿娘,那个姐姐还没有醒吗?”
回应她的是个年轻的妇人,特意压低了嗓子,“小声点,你去东家看看你爹爹回来了没有!”
“我不嘛。”这是小孩子不情愿地撒娇声音,转瞬间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一样,声音里含着满满的雀跃,“阿娘,你听见没有?卖冰糖葫芦的来啦!”
妇人向着小孩子头上敲了下,“前几日你爹爹给你买了一次,这次又要吃?”
小孩子抱着妇人的胳膊磨蹭,“阿娘,就买一串嘛!买回来了我不吃,我留给那个姐姐吃好不好?那个姐姐一直不醒,可能就是想吃冰糖葫芦呢!没准我一买回来她就醒啦!”
这是什么歪道理,妇人嗤笑了声,开始赶人,“别在这里碍事!发什么呆呢?”
小孩子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阿娘,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笑了!”
那不是自己笑的吗?妇人下意识想要反驳,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转头向着屋内看去。
十七适才被小孩子的话逗笑,一出声才感到嗓子里干涩发疼,她扶着床柱小心站稳了身子,小心活动着四肢,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仍被铺面而来的阳光刺了下眼睛。
紧接着便感到一小阵风袭来,小孩子在她面前堪堪刹住了脚,仰着头一直盯着十七的眼睛,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姐姐,你为什么会睡这么久啊?”
妇人从外面端了一碗水进来,将小孩子挤到了一边去,扶着十七坐下,“姑娘,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一碗水下去,嗓子虽仍有些疼痛,但是却不像方才那般干涩了,十七看了眼外面屋顶,只剩下薄薄一层雪了,“请问我睡了多久?”
妇人还未开口,小孩子先掰扯着手指抢先答道,“一天、两天、三天——姐姐,你是从前天下午开始睡的!”
“这是哪儿?”
“这是我家里呀!”小孩子对十七很好奇,一直站在十七旁边。
妇人瞪了她一眼,开口解释道,“姑娘,你是前日下午昏倒在我家门前的,这里是云京城最西边,你昏倒时手里拿着求救信,也是巧了,孩子她爹爹是做账房先生的,识得几个字,这才将你留在了我家里,想着若是过了几天还不醒,再去报官府去来着。”
“求救信?”十七喃喃了一声。
妇人转身从十七睡得枕头下取出了张纸条出来,只见上面写着“求收留我两三日”。
十七垂眸,看来是有人将自己从山上带了下来,就放在这户人家门口。
妇人却又拿出了个锦囊递给十七,“姑娘,这是你的银钱,前日请了个大夫花了半两,剩下的都还在这钱袋里。”怕十七不信,又道,“那大夫留了凭证的,在孩子爹那里,等晚些时候我让他拿来给你——”
“不用了,我信的。”妇人还未说完,十七便含笑打断了。
她打开钱袋,里面还有些碎银子,十七只看了一眼是多少钱,便将所有的银子都倒了出来尽数放进了妇人手里,“多谢救命之恩。”
那妇人推辞着不肯收下,但耐不住十七坚持,最后才勉强手下,又要张罗着去捉一只鸡来杀了来给十七补身体。
十七将人拦住,另外问了几个问题,得知除了这妇人和这孩子外没有旁人见过自己的脸时又松了一口气。
“孩子爹怕冒犯了姑娘,一直未曾进来过,姑娘昏倒时脸上有个面具,起初我们都不敢取下来,大夫来时也没取的,也就是昨日我想着戴着面具许是多少有点不舒服,便将姑娘的面具取了下来,我这就将面具拿来给你!”
妇人还没动,小孩子已经先从窗户沿上将面具够了下来,举着递给了十七,“姐姐,你是要走了吗?”
“怎么说话的!”妇人训斥了一声。
十七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是的,姐姐得回家了。”
“姐姐家里人也一定在等姐姐吧?”
十七想起储沉,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嗯。”
殿下,应已是在太子府了吧。
十七执意要走,妇人也拦不住,只顺着十七的意帮忙找了个帷帽戴上遮住了脸,十七身上穿的都是妇人的衣裳,妇人本来还十分担心十七会嫌弃,在被十七道了谢后自己倒是先微微红了脸。
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位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些,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呢!
小姑娘扯着十七的袖子也有些不舍,“你以后还会到我家里来吗?”
十七愣了下,应是不会了。
但是对上小姑娘亮晶晶带着期待的眼睛,却又有些说不出口了,良久方道,“下次见面,姐姐请你吃冰糖葫芦好不好?”
十七没有吃过冰糖葫芦,但是看到小姑娘脸上的笑,忽然想到,冰糖葫芦应该很好吃吧。
……
锦囊里的钱都给了妇人,从这里到太子府她便只能走着回去,幸而抄近路的话,用不着天黑便可以到了。
刚醒来时,十七就暗自调动内力查看了下身子,发现竟除了外伤外,内伤已经痊愈了七七八八,如今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左边肩膀上的剑伤。
不知是何人救了自己,不仅留了钱财,还喂了自己伤药,十七摸了摸袖中的锦囊,却对那人的身份半点儿也猜不到。
只能推算出对方十之**知晓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昏睡过去前听到的那句话,对方应该是也知晓殿下的下落。
想了半天无果,最后索性先不想了,只安心赶路。
她对云京城大大小小的巷道都很熟悉,但是却鲜少有这样在日光下行走在云京城内的机会。
半年不见,云京城却没什么变化。
临近年关,街巷中都是热闹的气氛,偶尔有小孩子拿了残雪挤成冰团互相耍闹,冰团掉落在十七脚边碎开,小孩子好奇地向着十七看过来,又嬉嬉闹闹着一边回头一边跑开。
眼看着就要撞到旁边的糖人摊子上去,十七伸手欲要拦住小孩子,却见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凭空提住了小孩子的衣领,飘逸衣袖扫过十七的手背,带着几分笑意对那小孩子道,“撞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这声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十七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那人已经转过身走向了旁边的茶楼。
茶楼老板似是识得他,远远迎了上来,转瞬间二人都不见了人影。
茶馆二楼,储涧要了老位置,茶馆老板立马让说书人换了新本子,说书人说得精彩,储涧目光却顺着窗棂向外看了眼十七的身影,似真似假地感慨了声,
“果真是对储沉忠心耿耿啊。”
料是刚醒来便这般迫不及待要回去复命了。
……
今日仍是没有十七的消息,回禀消息的人退下后,宋寒竹见储沉面上没什么变化,不知为何心里却又沉了两分。
天色暗了,有婢女过来要多添两盏灯,却一不留轻轻碰撞了一下,灯油洒了两滴在地上,宋寒竹正要唤人进来快些收拾干净,却见储沉手下顿了下,下一瞬直接将手中的折子向着那婢女脸上扔了过去,语气冰寒,“出去!”
那婢女显然也被吓住了,手足无措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外边曹公公听闻了动静正要进来,被储沉一个眼神定在门外,额头上出了一大片冷汗,这殿下往日对待下人最是仁慈宽和的,怎么如今发了这样大脾气?
书房内,储沉坐在上方闭目似是在思索事情,宋寒竹弯腰将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重新放回案上,“殿下,这份折子还等着您做决断。”
储沉深吸了几口气,声音中有些疲惫,“是孤失态了——”
折子上是小年的祭祀仪式安排,这种有历年标准作为参照的东西本是没什么好商量的,但是礼部却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上来,储沉一眼扫过一页,却没看到任何实质的东西,再看第二页,仍是歌功颂德的废话,眉头不自觉越皱越紧,怒气将要到达顶点时,书房内忽响起了宋寒竹的声音,
“殿下,那位十七暗卫对您这样重要吗?”
储沉翻着折子的指尖凝滞了下,眉眼间的烦躁却瞬间就压了下去,再抬头已是一派沉静,
“重要,他就是储涧一直在找的故人之女。”
她是孤早已开始潜心雕琢的棋子,如今这样一颗重要的棋子废在了半途中,孤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尽数白费了,是以孤才会这样烦躁而失望。
宋寒竹低头行礼,“原是如此,是臣误会了。”
误会什么?
虽未言明,但二人心知肚明。
储沉却越想越是觉出不可思议来,好笑道,“寒竹,你也算是和孤相识多年了,如何会犯这样浅薄的错误?”
竟会认为孤对一个身份卑微的暗卫心动?这未免太过荒唐可笑了。
宋寒竹声音也轻松了不少,“臣甘愿受罚!”
“那孤就罚你娶了那赵七小姐吧!”储沉挑眉道。
宋寒竹愣了下,正要回应,忽听见门外曹公公道,“殿下,外边有个叫青儿的姑娘求见,说是——”
外边的话还未说话,储沉已经猛然起身亲自走了出去。
宋寒竹看着被储沉衣袖带翻的茶盏,才刚消弥不过片刻的担忧又重新涌了上来。
今天更了两章,明天休息不更了,后天再更——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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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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