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何惧之有

盛世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顶,干燥温热的掌心往下,落在她的侧颊上,他的手那样大,完全拖住了她的巴掌脸。

“因为这个人是你,静姝,我才这么放心去忙事业,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坚不可摧,无论何时我们想要亲密无间都可以回到起点。你永远在我身边,注视着我,支持着我,爱护着我。”

他的薄唇轻轻吐出一口温热的气,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她额上,喟叹不已。“静姝,我们重新开始,去拍婚纱照,去蜜月旅行,去敬茶祭祖,去装修婚房,还有戒指,还有……”

“不,盛世,我们离婚吧。”

盛世身子猛地一僵,拉开距离俯视她,但很快,他脸上的冷意尽数褪去,声线里是绵软富有磁性的温柔。

“静姝,婚姻不是儿戏,也不是置气的手段,你要真的有气,你打我好不好?不要提这两个字,婚姻从来不简单,更不能草率。”

这种模样的盛世严静姝悲哀地发现自己竟从没见过,也没有被这样温柔宠溺,诱哄一般对待过。

严静姝觉得自己很可笑,曾经的求而不得,到如今决意放手时竟得到了。

她低低笑起来,眼眸上覆盖了一层清透的水光。眉尖紧蹙不得舒展,却还勾着唇角,笑得眼泪扑簌簌砸下来,烫得盛世慌乱。

“静姝,你,你别哭。”盛世从没见过严静姝的眼泪,最多的是沉默和一语不离开的样子。

“盛世,你不爱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没有。”

“我们之间不存在第三者,也不存在性格不合,更不是两地分居感情寡淡,而是源头,我们悲剧的源头就是你不爱我,你想娶的,想要的人,从来不是我。”

“不是!”盛世忽地厉声打断她的话,然后单手抵住额头向后退开几步,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凝重不悦,他额角青筋暴起,与那些被戳穿了心事恼羞成怒的男人们如出一辙。

“那你吻我。”严静姝坐在床沿上镇定冷静,像一把锋利的□□,不管这一刀下去是否卷刃,是否两败俱伤,她都执拗地要劈出一个新天地来。

盛世闻言走过来俯身捧住她的脸,他动作轻柔爱惜,处处透着对待宝物般的小心翼翼,他的薄唇印在她额上,微凉的触感叫严静姝再也不能忍受。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将他推开,接着上前一步拧住他的领口,力气非常大,逼得他不得不弓起脊背与她平视。

“盛世,你真我令感到恶心!”

“没有哪个男人会这样去亲自己爱的女人,知道吗?哪怕你醉酒,你看我的眼神也都是清醒的,冷静的,和不耐烦的。”

“你敢不敢像个男人那样,不喜欢就放手,喜欢就去追求!哪怕千万人指责,哪怕大家都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但你爱她,你就不在乎,你就会感到幸福!”

“别做懦夫,别叫我看不起你!”

盛世耷拉着眼皮子,不知是不是扯到伤口疼得厉害,他额上瞬间沁出一层薄汗。他好看的薄唇微张,许久才呐呐开口,“静姝,你说得对我不爱你,但我也不爱别人,咱们就这么过不好吗?最终爱情会在时间里变为亲情,我们一步到位有何不可?”

严静姝放开抓住他领口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反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手背的针头早被甩掉了,鲜血挥洒在白墙上留下一个漂亮的红色抛物线。

这个巴掌很用力,盛世半边凝白的脸颊就现出手指印,嘴角也被牙齿顶破了皮。

“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我以为你虽然不爱我,但至少是个坦荡赤城的鹅州府君子,但显然你不是,你撒谎成性,胆怯自私,你像阴沟里躲着只敢偷窥光明的老鼠。”

“你心里装着谁你自己清楚,我不感兴趣,我只可怜我自己,一腔真心错付,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既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我的父母。”

盛世抬手擦了下嘴角,嘶了一声,又慢步走回沙发旁坐下,他缓慢抬起眼,也不恼,只轻声问道:“静姝,看来你知道一个男人吻他爱的女人时,是什么样子。”

精明如他,一瞬间就抓住了关键点,并进行了反击。

盛世没有错过她眸中一闪而逝的黯然浮光,他太了解严静姝的克己复礼,她对自己的约束从来比对别人更严苛,她只是心乱了,她觉察到什么是男女之情了。

但盛世不想逼她太紧,不等严静姝回话,他又道:“爱情不是婚姻必需品,也不是婚姻是否稳固的量尺,我们知根知底,又携手走过了这么多年,往后余生,等你四十,五十,再回头来看这段时光,它不过是你人生中短短的,不值一提的几年而已。”

“想一想你未来的子女,你作为母亲不想给他们优渥的,最顶尖的生存资源吗?你想他们的同学,朋友提起他们的母亲,是一个婚姻情况复杂,唯爱情至上的蠢货吗?”

盛世讲了太多话,又咳了起来,白衬衫透出血迹来,好似一瞬间而已,他脸色白得像纸,撑着头,刘海覆在他指尖。

严静姝愣愣地站着,手背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很快在脚边聚成了团。

她现在脑子里乱极了,偏那双看好的,总是饱含克制的,极具侵略性的眼睛还要出来乱她心绪。

她现在才知道为何凌峥嵘爱极了夏夏这件事不用嘴巴说自己就知道,因为凌峥嵘注视着夏夏时总是专注而排他,炽热到无法掩饰。

门外忽然传来混乱的打斗声,小赵急得直拍门,“姐,姐,他们打起来了!”

严静姝拉开门走出来,看到扭打在一处的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毫无章法可言,纯粹是为了泄愤,激情斗殴!

这是军Q医院,往来大多军人,不少驻足观看,眉头拧着,有军衔高的正要出言呵斥,却被严静姝抢先一步。

“住手!”

“余似锦,石朗,立正!”

两人极快地分开爬起来站军姿,笔挺地直视前方。

严静姝瞥见对面病房门卡上写着崔天宝三个字,眸光微动,沉声道:“跟我来。”

别的病房虽也拉窗帘,却只为了挡一挡刺眼的日光。但崔天宝的病房里却弥散着一股子灰败之气,安静躺在床上的男人眨眼间就蒙上了一层阴郁,胡子拉碴,目光呆滞。

余似锦的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袖管上,又很快不忍地别过头,豆大的眼泪砸在地板上。

石朗抿紧唇,两只手握拳捏得紧紧的。

严静姝站在床前看着崔天宝,轻声道:“崔营,你的兵在医院打起来了,该怎么罚?”

好半晌,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回过神来,扯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罚跑圈吧,三公里。”

他看了眼严静姝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臂,轻叹口气道:“还好还好,不然你一个女同志要是没了手,婆家该嫌弃了。”

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的一句话而已,竟叫严静姝心头一颤,像被谁一把揪住心脏,疼得眼泪水直往外冒。

“嗐,干啥呀?你们三个站我床头哭啥?好歹还有条命不是,杨春……唉。”他说不下去了,扭头蹭了蹭枕头,枕巾上立刻现出一小摊湿意。

“我要去检举石朗,是他害死杨春的。”余似锦眼眶子通红,咬着牙恨恨地看着石朗,“那会儿要不是他按住我,我一枪打中那野狼,杨春就不会被咬破血管,最后救不回来。”

石朗也不看他,就那么定定地看向墙壁,不说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他是崔天宝最喜欢的一个兵之一,以他对石朗的了解,不觉得石朗会见死不救。“石朗,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石朗捏着拳头开口道:“我要申请复员。”

“我踏马问你,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石朗再也不开口,憋红了脸,死咬着唇。

余似锦看他这副对抗的样子更气了,“你怎么不敢说?你说啊?当时另一只狼偷袭你的时候,是杨春毫不犹豫把手里的匕首扔出去替你争取了时间,结果自己被更狡猾的老狼盯上踩在后背上,我要开枪,你为什么按我的手?”

“你当时怎么劝我的?你说扔了枪大家全完了!”

“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孬种,你不配当军人,你甚至不配当人,猪狗不如的东西,杨春就不应该扔了匕首,就不该救你!”

余似锦厉声吼着,脖子上的动脉一鼓一鼓的,眼泪顺着翕动的鼻翼滚落进嘴里,又苦又咸。

“你说话呀,石朗你要是个男人,你就说句话!我看你到时候敢不敢送杨春回家,你怎么面对他的父母!”

室内陷入了沉重的安静,直到崔天宝再度开口。

“余似锦,我知道你为杨春的死难受,但是,你不能为了叫自己好过些,就毁了石朗。”

“崔营!”

“你听我说完。”

崔天宝刚做完截肢手术,心理上,身体上都感到疲惫。“我开枪前听到了你和石朗的对话,狼最狡诈,尤其那种老的,都快成精的那种。你以为你当时乖乖扔了枪就解决问题了?”

“它会在你枪脱手的瞬间咬断杨春的喉咙,再扑向你和石朗。”

“没有它们畏惧的枪,你和石朗甚至都等不到我赶来开枪。”

崔天宝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进软管,顿了顿才道:“如果那只老狼扑踩杨春的第一时间你开枪,杨春会怎么样又难说了。但说到底,杨春是没能救回来,死在医院,你们都不需要为他的死愧疚。”

“他既然当了兵,就要有死的准备。”

石朗眼眶子充血,从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护一句。余似锦崩溃地跑了出去,他第一次直面战友的生死,情感上无法波澜不惊地接受。

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宿舍里还有他的衣服,漱口杯,摊开的笔记本和写好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信,他躺在自己的上铺,晚上鼾睡时翻身的动静,偶尔睡不着时透过床板缝隙和他挤眉弄眼的互动,一切都还历历在目,甚至今天早上醒来还下意识喊他起床去食堂打饭。

那种猛地一顿,意识到他再也不会回应自己时,那种涌满心脏的酸楚和疼痛都叫他呼吸发紧。

他责备自己,为什么犹豫!他还责备石朗,为什么拦着自己!要是在老狼踩在杨春后背上的瞬间他就开枪,要是平时打靶更认真,要是他有尖兵的本事,要是……

没有要是,一切都是即时,一切都是一个接一个的选择所致,从来不是孤立的,无缘无故的。

倘若非要说要是,那怎么不能说要是没有血的阴谋,没有火的较量,没有潜伏的敌特和背叛家国的汉奸,没有以侵略积累财富,以掠夺发家虎视眈眈的帝国强盗就好了。

杨春他们若生在承前继后发达昌盛的国度,在安居乐业广开太平的时代,我们歌颂英雄,并为之缅怀,却绝不会有大面积的伤残军人和执行秘密任务牺牲的情况发生。

倘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和宿命,若这繁华需用命来填,那吾辈何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宁得岁岁吵

狩心游戏

不小心与嫡姐换亲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我自扶摇逐日光
连载中乔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