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角落里，总会有几对小情侣避开摄像头，羞涩染上耳尖，青春情愫拥在身边。
丝丝寒意攀附在瓷砖墙上，余一攥着尚存体温的鸡蛋拐进走廊阴影。顾裕倚在消防栓旁打了个响指，三个影子便如鬣狗般围了上来。
厕所的消毒水混着难以言说的气味，余一被狠狠一推，后腰抵住破裂的水龙头，滴答的冷水浸透校服下摆就像散开的淤青。顾裕的AJ鞋尖碾过掉落在地上的塑料袋，鸡蛋被踩爆，灰绿色的蛋黄撵了出来。
“臭乞丐，老子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去和老师告状？”顾裕转着化学室顺来的镊子，尖端似乎还被打磨，异常锋利，闪着寒光“刚刚王扒皮把我们叫过去训了一顿，要我们不要欺负同学也不要传播谣言，是你告的吧。”
余一避开飞溅的唾沫星，疼痛从腰上蔓延上来，咬牙说到“我没有.....”
“呵，谁不知道王扒皮对你好啊，偷偷给你开小灶，还给你枸杞补身体，他对你是好，但你别忘了，乞丐就该有个乞丐样，你的贫困补助金、奖学金还不都是我们交的费用。”顾裕嫉妒的说道，又狠狠捏住余一的下巴“说白了不就是我们供你上学，所以你还得叫我们爸爸。”
“子不教父之过，爸爸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孝顺。”顾裕的尾音化作阴鸷的笑声，在空旷空间激起浑浊回响。镊子如冷光般在他指间游走，像条吐信的蝮蛇。似不在意，轻轻划过余一上次右手上被捏的淤青，一条白色的线，隔开了青紫。
“话说你不是喜欢和女生走得近嘛，不会是个变性人吧”顾裕不怀好意的向下看了去，两个男生会意，一左一右用力拽了下去，余一惊呼“不要！”
快门声在逼仄空间炸响的瞬间，余一听见自动冲水的哀鸣。瓷砖缝隙里陈年的褐斑在视线里无限放大，通风窗外飘进的花香与小便池的臊臭绞成绳索。闪光灯映亮隔间顶部用圆规刻的模糊小字，那是他上次被顾源堵在厕所羞辱时发现的，某个不知名学长留下的“放过我”。
顾裕嘲笑的说道“你要是不想被所有人欣赏你的‘裸照’，你就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下次你就没那么幸运了。”说着，顾裕大笑着带着三个人离开了厕所。
余一像是卸了全身力一般，缓缓滑下，不甘、委屈、害怕在滴答的落水下，一遍又一遍冲击他的内心。
等到缓过劲，平复好心情，揉掉眼泪，捡起破碎的鸡蛋，终于选择走了出去。正午的阳光照过樟树，走廊尽头最大的那颗樟树正在蜕皮，新露的浅褐色树干渗出清苦气息。一片墨绿老叶卡在了临近班级的窗框锈迹里，叶缘锯齿狠狠咬住干燥的风，余一将破鸡蛋扔进了楼梯口的垃圾桶。
高二三班教室窗户都垂下半截蓝布帘，不少同学已经趴在在课桌上，脑袋缓缓起伏，就连顾裕和那几个男生都已经趴下休息，还有一些同学在默默学习。他的同桌梁影正安静地写着试卷，此刻正浸在樟树摇晃的阴影里。苏雅正用胶水专心地修补着流动红旗的裂口，边上还压着颗水果硬糖，糖纸在穿堂风里轻颤如蝶。
黑板右侧的值日表晕开一小片水渍，未干的粉笔印蜿蜒成奇怪的函数图像。余一坐下时，同桌梁影并没有看他，专心的做着自己的试卷。坐在前排的苏雅，回头正疑惑余一怎么还没回来，刚回头往后查看，就看见了余一红肿的眼睛，心中有了猜测，把压在作业本下的半包纸巾往他那传。
同学一个接的往后传“给余一。”直到传到了梁影，他的前桌啥也没说，只将纸巾放到了他的桌上。梁影疑惑的看着前桌给他的纸巾，抬头看了看四周，正巧碰上苏雅给她比着动作和口型，“给余一。”
梁影不解的将纸巾递给余一，便看见了余一涨红的眼眶，遂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着低头写自己作业。余一盯着突然出现的纸巾包装，胶印的雏菊图案被阳光晒得发软。他想说谢谢，喉咙却被樟树苦涩的新叶气息堵住，指尖在裤缝蹭了三下才抓起纸包。
塑料膜摩擦声惊动了梁影笔下的正态分布曲线，他猛地将橡皮砸向算错的方差值，碎屑溅落在两人课桌中间的缝里。
“帮我看看是不是第七题定义域错了。”梁影突然开口，笔尖戳了戳纸巾。看着对方不自然的搭话，余一扯动嘴角想笑，却扯痛了口腔内壁的伤口。他抓起掉漆的保温杯猛灌，发现不知谁往里扔了甘草糖，蜜甜正在舌尖化开。梁影的自动铅笔在此刻折断，他握着半截铅芯继续演算，草稿纸上渐渐浮现出樟树年轮般的同心圆。
樟树新叶的投影爬上了余一的草稿纸，他用折黑笔沿叶脉描线，树影忽然碎裂成光斑，有人悄悄支起了后窗的百叶帘。操场上的喧闹乘着暖风涌进来，笔尖在纸上轻轻一跳，下午的上课的钟声推醒了还在酣眠的同学。
余一偶尔能和梁影说上两句话，但都感觉带着距离感，便觉得他本来性格就是这样，也就默默接受了。
下午最后后一节课是班主任老王的语文课，没人敢在他的课上睡觉，不少人胆战心惊的昏昏欲睡。梁影和余一都认着做着笔记，讲台上的王老师暗自点了点头。不少人归心似箭，终于放学铃声响起，王老照常说了些劝诫的话，就宣布放学。同学们有说有笑的成群开始回家，留下几个值日生开始打扫。
余一也开始收拾书包，似乎书包已经老到极限，还没拉上拉链，书带突然断裂，收好的文具书本掉了一地。梁影看见他蹲身捡拾散落的文具，后颈衣领下蜿蜒着不少淤青和脖子上一样，像是被人拍打的痕迹。
“需要帮忙吗？”梁影自己都惊讶于这句话的脱口而出，自从那件事后，梁影对于他人都带着深深和防备感，也不再愿意帮助他人。余一抬头时，额发间漏下的光斑落在他依旧红肿的眼眶。两人影子在地面交叠的刹那，钟楼的大时钟突然报时，惊飞了落在尖顶的小鸟。走廊传来其他班拖拽垃圾桶的吱呀声，混着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节奏，在黄昏的光线里搅拌成模糊的协奏曲。
“谢谢你啊。”余一认真的感谢着走在他前面的梁影，手里正提着坏掉的书包，“没事。”梁影随意地答道，便陷入默契的沉默，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顺路走到了停车场。
“你也骑车吗”余一看着他走近一辆较新的自行车，“对”梁影边开锁边回答。余一将坏掉的书包放上了车前的篮子，余一扶车时下意识用袖口遮住手腕，却忘了后颈还裸露着淤青，在渐暗的天光里泛着熟李子般的紫。踢开支撑脚，扶着车准备走，梁影问道“昨天我就看见它在这，是坏了吗？”
“是，我请假前它就坏了，就先放在这，想着看能不能回家准备东西来修修，但一请假回来就忘了。”余一不好意思的说道。“需要我帮忙吗？”梁影思考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余一感激的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梁影便点点头，踩下踏板向前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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