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你就说吧，咱们村这么多人都在，咱们不怕什么。”
张大队长这才唉声叹气地把杜长虹做的事全都说出来，“这杜长虹他实在不是人，他拿着咱们公社的钱建养猪场，挣的钱全都收进他自己的腰包里，你们知道他这两年从场里卷走多少钱吗？整整八千块！”
嚯——
这数额直接将村里人吓了一大跳。
八千块？！
他们这一辈子都挣不上八千块！
张大队长用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接着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生气，但我还没有讲完，这杜长虹他可不止干了这些坏事……”
挪用公款，给自己哥哥领导送礼。
贪污受贿，大规模组织乡下学生给城里有关系的子弟替考。
除此之外，他还任人唯亲，不经考核就在国营厂安排自己的亲戚，将人民的厂子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严重侵害了公社社员的权益。
他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来气，末了，安慰似的拱了一句火。
“咱们没有办法啊，咱们就是小老百姓，是地里刨食的贫农，人家哥在县里当官呢，就算他把咱们养猪场干赔钱了，干不下去了，咱们也没办法。”
大家光是听到杜社长受贿啥的就已经震惊了，又听到养猪场开不下去的原因，竟然是杜长虹挪用公款造成的，立刻坐不住了。
年轻的社员嚷嚷着要去揍杜长虹一顿，让他把吃进去的钱全部吐出来。
还有人惊叹养猪场果然挣钱，竟然能让杜长虹拿走八千块。
“养猪场竟然能挣这么多钱？可咱也没觉得公社有啥变化。”
“对啊，咱们大队前边的路还是坑坑洼洼的，上次我从那边走还摔了一跤，大队长老早之前就和公社说了，到现在也没人给咱们修路，全都是咱村里人自己挖土补的。”
“我之前从县里回来，看人家小河公社都修石子路了，人走在上面一点泥都没有，可气派了，就咱公社还是土路，这挣的钱到底哪去了？”
大家不禁升起了一个念头——都说养猪场挣钱，可为啥他们就没瞅见这钱带给公社的变化呢？
又有人想起了姜秋，问她：“小秋啊，你们那工资多少？”
姜秋也没藏着掖着，反正她不说，养猪场里这么多工人早晚都会传出来的。
“一个月八块。”
“才八块？！”
这年头八块钱已经不少了，尤其是像姜秋这样才刚十五六岁的大闺女，村里和她同龄的人还在地里干活或花着家里的钱读书呢。
村里人觉得少，是因为有杜长虹贪的那些钱在前，在加上心里一直以为当工人就能挣很多钱的思想根深蒂固，这才会为这巨大的落差惊讶。
“我表姑她大闺女的小叔子的高中同学在县里纺织厂上班，一个月能拿二十多块钱。”
“我上次问县里给工厂开门的老大爷，人家一个月工资也得几十块，凭啥咱公社给工人这么低的工资？”
“就是，咋着也得十几二十块吧，这姓杜的是不是私底下克扣咱公社娃娃们的工资？”
这话一出，大家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这样。
张大队长在这时出来维持秩序，“大家别着急，杜长虹已经被县里的公安抓走了，等县里调查完，是要开批斗大会批斗他的，到时候我们要当着县里领导的面揭穿他的真面目！”
“好！就该这样！”
“对早该批斗他了，他就是咱公社的蛀虫！”
等大家纷纷发表完意见，张大队长才挥挥手，“行了行了，不早了，都回去吧。”
村里人这才四散开来，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张大队长突然拦下姜秋一家人。
“那个小秋啊，咱大队缺个养猪的，你看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玉兰抢先一步堵上，“大队长，咱家小秋不在公社做工人了，也能考去县里，在队里养猪这事，以后再说吧。”
张大队长立马不说话了，他也知道让姜秋回大队养猪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人家脑子这么好，努努力，说不定就去县里了呢。
他摸摸脑袋，正要将这事带过去，却见姜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脸兴奋地喊着：“给大队养猪？行啊，啥时候？明天就来行不？”
张大队长一愣：“啊？”
赵玉兰眼都直了，“闺女……”
她闺女咋突然傻了？
这给队里养猪和在养猪场里养猪能一样吗？
在养猪场那是工作，养的不好，人家也不会赖上她，大队可不一样，她这可是拿自己的前途赌啊。
姜秋扯了她妈一下，冲着张大队长笑笑，“队长，我跟我妈商量商量。”
“啊，行。”
赵玉兰拉着闺女往胡同一边去，“小秋啊，你这是咋了，晕头了？咋想着答应的？”
“妈，你听我说。”
姜秋知道赵玉兰是为了她好，但她也有不得已的原因。
她在养猪场工作了半年，虽然养的猪确实比其他工人养的猪要重一点，但姜秋仍旧不满足。
这半年里，她几乎要和猪圈里的几头猪同吃同睡，恨不得她吃什么就给猪吃什么，把这些猪伺候的跟祖宗一样，可最后称重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数。
在她计划里，经过她细心养育的几头猪，每头至少也要达到140斤，这是最低标准，可她连最低标准都没有达到。
明明已经按照《养猪指南》里的教程一步步来了，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放假这半个月来，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直找不到答案。
直到刚才大队长想让她留到大队给大队养猪，姜秋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
在养猪场里，她作为工人多少都会受到一点限制，不能真正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尝试养猪，而公社养猪场的手法相比于系统的这本《养猪指南》又过于简陋。
也因此，度过最初的几个月，在之后的工作中，养猪场的养殖方式对她的帮助并不大。
换做简单易懂的说话方式，大概就是新手村已经刷满级了，再呆下去也没有用，她需要自己去外面的世界打拼了。
简而言之，姜秋需要几头猪来做实验，向周围的人证明她所使用的养猪方法并没有错，甚至更先进一些。
而现在，还有比给队里养猪更自由、更合适的工作吗？
她有几头听她指挥的猪，又因为村里没有人在养猪场工作，所以没有人会发现她养猪的方式和场子里教的不一样。
但她并不能将这些话全都如实告诉赵玉兰，她只能换了一种方式。
“妈，其实我是这么想的，”姜秋故意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你也知道，咱们养猪场开不下去，是上一个社长挪用公款的原因。”
甭管是不是这个原因，既然大家都相信，那她就可以这么说。
赵玉兰点点头，“我知道，那不干人事的玩意儿，要不是他，你现在还好好的做工人呢。”
她小闺女命真苦，前几年差点饿死，好不容易凭这个聪明脑瓜考上公社的工人，结果还没干多久，这养猪场就没了。
这姓杜的真不是个东西，等哪天开大会批斗他，她要让全公社的人都知道他干了什么事！
害得她小闺女没了工作，害得公社这么多年轻娃娃们没了前途，这姓杜的晚上怎么敢睡得着的？
“……妈，我是想，既然养猪场是因为亏空才干不下去的，那等新社长上任，把公社亏的钱救回来，这养猪场会不会又重新开？”
姜秋小声道：“这阵子我在大队安心养猪，到时候社长再重新开养猪场，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忘记本职工作，再参加考试，她能不录取我？”
“这养猪场都关了，还能再开？”
她把事情说的简单，“怎么不能？咱们养猪场里面的猪圈还都在呢，啥时候想开，买点小猪崽子直接回来养就行。”
听她这么说，赵玉兰琢磨了一下，觉得确实有点道理。
“要是她不打算开呢？小秋啊，你不能把你一辈子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你得靠自己，靠你小英姐、靠你妈我，都不行，更别说咱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社长了。”
“妈，我也想过这件事，其实这都不是大问题。”
姜秋：“要是我把队里的猪养的比场里的猪还要肥，然后我再带着这几头大肥猪去找社长，她看着这猪，能不心动？”
赵玉兰想了想，她要是社长，看到几头肥的不行的肥猪，肯定会心动。
“只要她心动了，我就撺掇她重新开养猪场，就算不能大规模养猪，那养个十几二十头的应该没问题，到时候作为养出大肥猪的优秀社员，我能不进养猪场？”
赵玉兰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用手指点了一下姜秋的脑门，笑道：“小丫头还怪精的，比你妈我聪明，行，就照你说的做。”
于是，站在门洞下抓耳挠腮的张大队长一回头，就瞧见原本耷拉着脸的赵玉兰此刻笑得跟一朵大花一样，牵着姜秋的手，把她往前面推。
“大队长，我们想明白了，这给大队养猪，是应该的。以后啊，咱们家小秋，就要将全身心奉献在大队的养猪事业上了。”
张大队长：“……”
他迟疑地回答：“好、好样的？”
怎么突然觉得不太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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