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临水会

大概是国丧期憋得狠了,上巳节一大早,城外就聚集了许多人。上到王公贵胄,下到市井庶民,将城外三里的曲碧河畔塞得人满为患。

慕之和阿柳在曲碧河西岸下了车,岑琛则东岸去赴他的临水会。可惜国丧刚过,父孝仍在,萧方锦不敢大摆筵席,只在河边一处平缓地带铺设席子,另简单的传了一些瓜果和清淡菜肴摆在桌案上,数人聚拢跪坐在其中。

对比席间的清淡寂寥,显然对侧江岸要欢快许多,欢声笑语不断,不乏有人放纸鸢。只不过今天天气好的过分,春日暖融,风并不大,纸鸢飞不起来,数个少年扯着纸鸢穿梭在对岸的一处山坡上,那里风大,可以让纸鸢飞得高一些。

慕之与他们离得不远,就在他们宴席的对面。她今日依旧是一袭男装,一件赭色暗云纹交领袍,与碧绿色的草地形成强烈对比。

她今日也格外兴奋,和许多少年人一样,拉动着纸鸢跑上了对岸的一片山坡上,似一团烈火,肆意穿梭在人群,欢快的跳动着,带着世间最真挚,最热烈的喜悦。

岑琛一边应和着席间,一边见慕之如此高兴,心下也跟着欢快起来。

而萧方铎看着这一幕怔愣了许久,待反应过来时又不自觉心头一紧。呼吸也跟着逐渐急促起来。

他似乎觉得这一幕很刺眼,低下头想要回避着什么,脑海中却蓦然浮现了一个声音:

“哥哥,你要不要一起放纸鸢?”

这句话在萧方铎脑海中轰然炸开时,自己那刻意埋葬了很久的记忆,顷刻间全涌了上来。

问出这句话的是个扎了一头发辫小姑娘,在十一年前那个乍暖还寒的春日,她看着刚从树下跳落的自己,生怯怯地问出了这句话。

萧方铎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回的,但是他实实在在记得,他们两个放了一下午的纸鸢。

萧方铎整个少年时代卑微且枯燥,在被大长公主抚养之前,他即没什么玩具也没什么玩伴,能有个人陪他放纸鸢,按理说他应该是快乐的。出乎意料的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悲痛。

这种悲痛说不上从何而来,但挥之不去,他隐约觉得胸口发闷,明明是天气不热,他却出来一头的汗。

岑琛见他脸色不对,低声道:“一大早就看你蔫头耷脑的,想什么呢?”

萧方铎回了神,努力使自己从刚才的状态剥离出来。

他平静了几息,声音恢复了自然:“没事,近几日没休息好,有些疲乏了。”

岑琛以为他是为何常的案子苦恼,低声道:“快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人家元嘉县主都看你半天了,你还不赶快回礼?”

萧方铎一转头,果然见下游岸边十数个士族女眷和他们一样围地成席,似乎在说笑什么,其中一个粉妆玉砌,眉目恬静的少女正朝这边看过来。那人正是太后的外甥女元嘉县主,温妧。

见萧方铎看过来,温妧柔和一笑,朝他点头致意,萧方铎也微一颌首以示回礼。

这一幕被高坐上首的瑞王萧方锦看了个正着。

萧方锦是宣武帝第四子,比萧方铎年长一岁,为人骄奢淫逸,贪图享乐,是个十足的纨绔。年少时便经常出没秦楼楚馆,甚至纵奴强抢民女,上京城中无人敢管,更无人敢将女儿嫁他,是以现在还未成婚。

元嘉县主在京城世家小姐中算是数得上的美人,在两人定亲之前,萧方锦便垂涎已久,奈何那可是太后的外甥女,一直不敢下手,现在见到两人眉目传情心中不禁嫉妒,明知故问道:“五弟看什么呢?”

萧方铎回头,刚要作答,便听对面一个喑哑的声音传来:“还能看什么?自然是元嘉县主咯!”

发声那人坐在左下首第一排,鹰嘴鹞目一脸的阴险相,正是宣武帝第三子许王萧方锐。

他比萧方铎回京早,在灵前哭了十几日,哭得嗓子有些哑,此刻看着萧方铎冷嘲道:

“五弟去年在端午马球会上一击成名,得到元嘉县主青睐,太后亲自做主为两人许亲,后来又北上巡边,如今功成回京,太后更是亲自下旨嘉奖,若不是父皇突然崩逝,这次回来就大婚了,现在因守孝耽搁,人家还不能看看以解相思之苦?”

萧方锐话语夹枪带棒,讽刺萧方铎借女人起势,缘由无非是痛恨他捅出云襄节转运使贪腐案损害了他和崔党的利益。

不过萧方铎当下也不准备和他争辩什么,国丧一结束,估计何常案就要被提上台面,萧方锐有气就让他气好了,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

岑琛在一旁却是听不下去,正要出言维护,却不防邻座一人抢先开口道:“许王殿下此言差矣!”

岑琛循声望去,只见出声那人正是同平章事魏文承的长子,主管上京北半城城防的北衙禁军统领魏昌。同时也是太后的内侄,元嘉县主的表哥。

他见准表妹夫被嘲自然心中不忿,开口讽道:“当年许王殿下和许王妃也不是在诗会上一见倾心的吗?当年殿下还以诗相赠,表述相思,许王妃更是暗夜赴约,两人海誓山盟,约定终身,比起这个,翊王与我表妹不过是远远看一眼,又能算的了什么吗?”

果然,他此言一出,不仅萧方锐立刻变了脸色,坐在他身侧的崔成更是拍案而起:

“魏昌你说话注意点,小心烂了舌头!”

“呦,崔公子急了?”

魏昌见崔成面红耳赤的样子更加得意:“话说此事还是从你崔府的下人口中传出,上京城内人人皆知,如此佳话还不行我说吗?”

魏昌口中的许王妃正是枢密使崔俭的长女,也是崔成的嫡亲姐姐。

崔成掌管南衙禁军,与魏昌的北衙禁军分庭抗礼,两人平素就不对付,再听魏昌出言侮辱长姐,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打死他。

好在萧方锐还算是冷静,偏过头对怫然作色的崔成喝道:“阿成,注意你的仪态,别失了身份!”

“是……姐夫。”

崔成恨得咬牙切齿,一口恶气正是难出,扭头便见到坐在下末位的大理寺少卿江岭,一时计上心来。

他对低眉顺目的江岭道:“江大人怎么不说话?这是愁什么呢?”

江岭自认不过一低阶小官,能参加瑞王的临水会还是因为自己的老师,已致仕的太子太傅卢恪纯偶感风寒,自己是替老师参席。

这里随便挑出一个都是天潢贵胄,哪有他置喙的权利,眼下被点名正要作答,崔成却抢先开口道:“我刚瞧着江夫人也来了,你怎么不去陪她?”

江岭一时哑声,岑琛抬眼皮撩了他一眼,心道崔成这是在魏昌这出不了气,拿江岭作筏子。

江岭的妻子是魏文承从弟,大理寺卿魏石山的女儿,魏氏可是有名的悍妇。两人婚后感情不睦,时常吵架,那魏氏成婚三年未孕,也不许他纳妾,他的顶头上司又是自己的丈人,有事没事就敲打他,说他能有今日都是借了魏家的光。

但岑琛知道,江岭此人是有些本事的,他父亲是一方知州,他自己更是少有才名,还拜入了卢恪纯门下,一路科举过来中了进士,可惜随后被魏家相中,官没做多大,反倒是受尽了窝囊气。

江岭也知这是神仙打架,他这小鬼遭了秧,当下便闭口不言。

这正中了崔成下怀。

“啧啧啧,这选妻可要慎重,别只眼红一时的门第高低,婚后如不如意还不一定,你说是吧,翊王殿下!”

这话是将江岭那悍妻比在了元嘉县主身上,讽刺萧方铎别觉得自己这时攀上了大树,以后过得如何,可还不一定呢!

魏昌闻言冷哼一声,将头扭去了别处。

“你们若是斗气,也没必要拿人家江大人作筏子!他本是代替卢太傅前来参加宴席,受不着你们的闲气!”

崔成一顿,正要反唇相讥,待看清开口那人,当即便哑了声。

此人正是萧俨之侄,战死朔北的乾王萧綦独子萧方镠。他比岑琛和萧方铎年长两岁,因父亲之故深受宣武帝宠爱,甚至比诸位皇子还要受宠。

他于三年前大婚后去了封地乾北镇守西胡,萧俨驾崩后朝廷召诸王进京,自然也少不了他。

最重要的是他常年驻守乾北镇守西陲边境,手握三十万大军,是太后的许王争相拉拢的对象。

萧方锐瞪了崔成一眼,后者跪坐一旁,悻悻道:“是我口不择言了,还请江大人恕罪!”

江岭忙道:“岂敢岂敢”

萧方锐也举起杯盏,惭愧道:“唉,都是我挑的头,咱们兄弟几个哪个不曾受过卢老的教诲?如此算来江大人和咱们也算是师兄弟,可惜父皇刚去,不能饮酒,我便以茶代酒向六弟和江师弟赔不是了!”

江岭复又举起杯:“哪里,江岭不敢受。”

一旁的萧方铎刚想举杯,却被岑琛一把拉住。

萧方铎低头看了眼他拉住自己的手,缓缓将胳膊放下了。

萧方锐脸色一沉:“怎么我给五弟赔不是,都不成吗?”

他目光不善,眼睛紧紧盯着萧方铎和岑琛。

岑琛迎着他的目光,笑道:“哪里,三哥敬茶,子初他自然是要喝的,只是……”

“只是什么?”

岑琛的语气陡然严厉:“只是话要一句一句说,事要一件一件算,不能因为许王敬了酒就将崔统领之前的话揭过去吧!”

“你……”

萧方锐一时说不出话,一旁的崔成恼道:“我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大家都清楚,子初他是皇子,是先帝亲封的翊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诋毁的!”

崔成急道:“你这话从何而来,我何敢诋毁翊王殿下?”

萧方锐见势不对也道:“阿成他只是几句玩笑,子顾你何至于动这样大的气……”

“玩笑?你刚才可将江大人和子初比在了一处,小崔大人能向江大人赔不是,就单单漏了翊王殿下?”

崔成已是面红耳赤:“我……”

“怎么?小崔大人不愿道歉?”

岑琛冷笑一声:“我懂了,原来同样的话,小乾王说得,我岑琛便说不得了!”

萧方镠正在喝茶,听到这话抬眸看了岑琛一眼,神情不辨喜怒。

“啊呀,怎么弄成这样?”

上首的瑞王萧方锦见势不对,忙打圆场道:“都是兄弟,怎么弄成这样?我替小崔大人道歉,五弟你们看成不成啊?”

他说着就要举杯,崔成怒道:“不用了瑞王殿下,我嘴贱,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向翊王殿下赔不是!”

说罢他端起面前的杯盏一饮而尽,随后把杯盏一丢,转身离开了宴席。

我查了一些资料,古代守孝一般是二十七个月,也有老皇帝死了,新帝守一天抵一个月,二十七天后除服的说法,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并不是很严谨的历史文,我写一乐呵,这个文就当他们守了俩月就除服了!其他的就随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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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临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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