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三节英语课后,安排的是社团活动。
不过高一年级社团报名尚未开始,这一节变成了自由活动——高一的同学们可以选择去体育场释放活力,也可以留在教室里自习。
10班不用说,留班自习的屈指可数。除了少数几个自觉学习的好孩子,就是沉迷下棋的曹毅、忙着写小说的温云茵、腿部受伤的朱家荣,还有补眠的田潼曦。
连王宇都去操场跑步了。
秦添和同桌何珊燕,都老实呆在教室自习。
何珊燕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在人际交往方面存在障碍。好在她智商正常,可以用智商强行弥补一些情商上的不足,但偶尔依然会想一出做一出。
所以,自由活动课开始十分钟后,发现何珊燕的书包还在,手机也在桌肚里,人却还没回到教室,秦添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一般不会乱跑的呀。就算不留班,也会跟我说去哪儿的。”秦添惴惴不安地想着。
她打量四周,离她最近的是前排的吴震寰,正埋头解题,准备物理竞赛班选拔考试。
秦添用笔捣了捣吴震寰的后背。
后者转过身来,第一眼就瞧见秦添旁边的座位空空如也。没等秦添开口,吴震寰下意识便问:“何珊燕没在教室里?”
秦添双拳紧握,显得紧张:“我正想问你呢。燕子上自习课,从来不乱跑的,就算有什么事要去哪儿,也会跟我说。不过,刚才课间,有个初中同学找我聊天,我去了她们班。所以我想,她要是去了哪儿,找不到我,会不会跟你说。”
何珊燕的情况,班里同学都了解。早在黄巍当班主任时,就拜托坐在她周围的八个人多多照顾。
只可惜,靠谱的不多。
坐何珊燕正前方的男生叫韦闲仲,家庭背景神秘的纨绔子弟,不下围棋版本的曹毅。自由活动时,要么在班里玩手机,要么像今天一样,出去打篮球;
隔着一条过道,左前方的黄莹莹就不提了,总拉着何珊燕正后方的顾青丽逃课;
左侧的舒惠静,为人有些刻薄,嘲笑吴震寰的声音、韦闲仲的名字,自然也嘲笑过何珊燕的症状。在被赵华枫拧头威胁后有所收敛,被高松然教育一顿后再次收敛。他不去招惹何珊燕就感谢上帝了,别指望舒惠静主动关心她;
右后方的许岩、左后方的潘梦影,一个绘画艺术生,一个体操体育生,经常外出训练,属于有心无力的状态。
只有同桌秦添,还有右前方的吴震寰,真的会去帮助、关心她。
何珊燕患了阿斯伯格,但不是傻子。有什么事情,她首先就近找秦添求助;秦添不在,吴震寰是后备;还不行,再去找赵华枫这些班委。
自习课不到班,对何珊燕来说是反常行为,她一定会提前通知的。
然而,吴震寰的回答却让秦添的心更加揪紧了:“我课间一直在看书,好像感觉她出去了一下。不过她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以为她去上厕所了,也没在意。”
这么说,何珊燕课间出门后就没回来?出门的理由,还是上厕所这种让何珊燕觉得没有必要报备的普通行动?
两人都皱紧了眉头,忧虑写在脸上。
吴震寰想到一个可能,有些尴尬:“那个,她会不会在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了……你们女生那种紧急情况?你不在场,我又是男的,她可能不好意思跟我说?”
秦添下意识去书包里掏卫生用品,却又反应过来:“不会,她上个……哎呀,不会就是不会,我知道的!”
想起何珊燕上周生理期刚过,又觉得和男生说这事不太好,秦添强行掩了过去。
吴震寰并不介意秦添忽然变得强横的态度。从对别人的嘲笑毫不在意就能看出,他是个务实的人,做事以结果为导向。秦添排除了他所说的可能,这个结果就足够了,没必要打探别人不想说的细节。
“她会不会去操场了?”话问出口,吴震寰就觉得不合理,又改口说,“或者图书馆?”
因为她的病,何珊燕肢体动作不协调,跑起步来姿势古怪。她本人对这一点也感到自卑,从来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姿态。
让她去体育场,面对那么多人自由活动,无异于公开处刑。
秦添摇头:“应该不会。要不我们去找找她吧,说不定就像你说的,她去了图书馆,或者一个人躲在学校哪个角落看书呢。”
叫上了同在班里自习的杨陶璐和团支书华薇,四个人分头行动,寻找何珊燕。
杨陶璐去往实验楼。下午早些时候有音乐课,而音乐教室在实验楼顶层。杨陶璐想,也许何珊燕在音乐教室里落下了什么东西,回去找了。
华薇走向图书馆。这个温柔的姑娘知道何珊燕喜欢安静的环境,图书馆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震寰去校园里找。三中的“园林式校园”称号是出了名的。小桥流水、假山竹林,还有五棵百年老榕树,要是何珊燕去看风景了,得费一番功夫找。
秦添则留在教学楼里。
一方面,如果何珊燕回来了,她能尽早发现;另一方面,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自己去初中同学所在的1班门口聊天时,何珊燕可能也寻找过自己,但却不知秦添到底在哪儿。之后,在方向认知上有重大缺陷的何珊燕,很可能在教学楼里迷路了。
高一年级的班主任老师多半在操场看着学生,包括高松然。操场上人多,老师得看着,防止他们受伤、打群架。
毕竟,愿意留在班里自习的学生,乖宝宝居多,就算胡闹,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班号靠前的四个实验班,有班委坐在讲台上,台下的同学都安静坐着自习。
把整个高一年级的教室走遍了,连厕所都没放过,秦添还是没有看到何珊燕的身影。
“她不会去楼上高二高三教室了吧?”秦添思忖着,就上了楼。
这节是社团课,高二高三的学生大多也不在班里。教室里偶尔坐着一两个由于种种原因没去社团的学长学姐,看到秦添路过,还会好奇地猜想,这个高一学妹是不是来检查教室卫生的。
在二楼三楼都绕了一圈无果,秦添正准备上到四楼,却隐约听见楼梯另一侧传来说话声。
三楼楼梯另一侧有两间闲置教室,没有分配班级,平时是锁着的。
“应该是我听错了吧,可能是楼上教室的声音。”秦添自言自语,也并没当回事。
刚抬脚往楼梯处去,却听见几声刺耳又放浪的笑闹,间或夹杂着一些不雅的言语,从闲置教室传来。
“想求饶?叫声爸爸听听!”
“你这傻子怎么混进重点中学的啊?”
……
秦添第一反应:这里是戏剧社?
转念一想,又不对。社团课都是有指导老师的,即使是在排演戏剧,老师也不可能放任学生说这么低俗的话吧。
秦添皱眉,眼神在走廊游移。确认附近没有人发现自己,她把身子贴在楼梯间拐角的墙壁上,听教室里的动静。
笑闹声应该是从最里面那间教室传出的,隔着紧挨着楼梯间的空教室,也听得不太真切。
就在这时,里面隐约传来女生的哭泣。
声音不大,却凄苦又绝望,像出生不久就走散的小野猫,混杂在肆无忌惮的笑声中,显得格外单薄。
“求求你们,望我围去吧……”
听到这个声音。秦添瞳孔猛地放大,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大概也是生病的缘故,何珊燕在说话时,某些音总发不准。比如“h”和“f”这两个声母,她常常发成“w”。
别人说“豪放派”,何珊燕说快了,就变成“熬忘派”。平日里,需要她自己努力控制唇部肌肉,才能正确发音。
秦添刚才听到的声音,比何珊燕正常的音色要沙哑许多,但那句“望我围去吧”,却像是何珊燕的标志性发音。
还想再听下去,教室里另一群人却又都开始哄闹起来,那女生悲切的求饶,也淹没在了一波又一波的嘲弄声中。
“哈哈,傻子连话都说不清,是怎么进的三中啊!”
“喂,小丽啊?”有人学起21世纪初可视电话广告里的语气。
“不对,是小燕呢!”
秦添俯下身子,穿过第一间空教室外的走廊。
第二间空教室后门紧闭,但接近一些后,里面的笑闹声更加清晰了。
“傻子,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说话就不好玩了呀!”
“就是,高三压力那么大,逗我们玩玩不行么?”
秦添气得浑身发抖。别说那句“小燕”就足够惹人怀疑了,就算被欺负的不是何珊燕,这也妥妥的是一起校园暴力事件啊!
但教室里面少说七个人,男女都有,秦添有意帮何珊燕,却也懂得不能只身犯险的道理。
她退回楼梯间,赶紧给一起找人的小伙伴们打电话。
没一个接通的。
吴震寰遵守校规,从不带手机来学校;华薇上课一向关机;杨陶璐的号码打了半天没人接,怕是人出去,手机留桌肚了。
一个个的,都什么队友嘛!
秦添一拍脑门:还觉得队友不可靠呢,慌神的时候,自己脑子不也没转过弯?
遇到这么严重的事情,杨陶璐、华薇两个女生,再加上吴震寰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个子男生,能顶什么用?四个人加起来,打得过哪怕两个欺凌者吗?
当然要上报给老班啊!
就在她电话拨出的那一刻,楼下又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符总让我们去三楼最里头那间教室,说有傻子表演的好戏看!”
“等等,你说啥,傻子?什么情况啊?”
“我也不清楚,去了就知道了!”
听起来,这两个穿着高二校服的,也要从二楼走向三楼那间空教室。
不能让他们发现!
情急之下,秦添连忙往四楼跑去。
就在这时,电话接通了。
为了不让学生有随时被监视的感觉,林河省教育厅规定,省内高中学校只准在各个大楼入口处安装摄像头,楼内不得安装,以免学生产生太大心理压力。
阿斯伯格等谱系障碍症状多样,程度轻重不一。文中何珊燕的情况,综合了我认识的两位谱系青少年的情况,以及他们家长的陈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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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校园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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