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阳演武场门口悬挂着一张醒目的黄色卷轴，所有进入初试者的名字都被整整齐齐罗列在上面。
一共二十二人。
初试依旧采用两两对决制，抽签决定对手，先胜满三场的八个人可进入终试。
现在是第一轮比试前的抽签阶段，参试者要依次从签筒中抽出一签。共二十二支木签，每签皆刻着一个数字，从一到十一，每个数字有两签。抽到相同数字者为对手，同时数字即为场次。
“抽到一者，交签，上擂台。”武官高喊道。
江九晞看了眼手中的木签，坦然地走上前去，将木签插回签筒。
见是江九晞，江夕裳立刻将手中的木签塞给了站在身边的江执礼。
“四妹？你...”江执礼看到木签上的数字后愣了愣。
“祝三哥得偿所愿，一雪前耻。”江夕裳低声道。
“你当真不要这个轻松取胜的机会？”江执礼有些不好意思，总感觉自己占了便宜。
“好东西要让给更需要的人。”江夕裳的笑容甜美可人，“三哥定要好好把握，莫要辜负了妹妹的一番心意。”
“还有谁？”武官迟迟等不到第二个人出来，有些不悦。
“我，我！”江执礼急忙站了出来，略带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刚刚突然走神了。”
江九晞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江夕裳不怀好意的笑容。
唉，想来她这个四妹又在憋着什么坏吧。
她从不想参与江家那些勾心斗角的争斗，就算赢了，也升不起丝毫喜悦，有的只是无奈与疲惫。
江夕裳看着江执礼走向擂台的背影，努力压着心中的激动。
江执礼那个没轻没重的蠢货，倘若一不小心把江九晞打残了，定会被舆论裹挟而失去继续参试的资格。
如此一来，她不仅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还借刀杀人报了仇。
简直是一箭双雕！她都迫不及待想看到结果了！
“上次阿姐若不是太大意，又怎会让你这个废物捡了便宜？”一站到擂台上，江执礼就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既然你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便将新仇旧恨与你一起清算。”
“求之不得。”江九晞神色淡淡，目光始终停留在江执礼的武器上，无暇与他多费口舌。
这是一把长约六尺的偃月刀，重二十余斤，光刀柄就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刀头呈弯月状，刀身刻有龙纹，一个尖锋自刀背伸出，刀背的其余部分皆均匀分布着锯齿。长柄的最下方是一截矛头，锐利无比，故而此偃月刀可正反两用，威力十足。
对上这样强横的武器，她手中单薄的剑显然占不了便宜。
前世爷爷带兵打仗时常用偃月刀，此刀威力巨大，攻防兼备，若再配上一匹快马即可横扫千军。
但也并非没有缺点，此刀因为太重，用起来十分耗费体力。所以爷爷虽可一人一马一刀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但前提是能够速战速决，否则很容易因力竭而败。
所以这场比试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拖。
鼓声刚响，江执礼就迫不及待一刀直劈而来，见江九晞躲了过去，他毫不意外，甚至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继续挥刀往江九晞脖颈处横扫，在江九晞后仰躲闪时，他却突然改了招式，一个舞花反手从下向上穿刺而去！
江九晞心中一惊，立刻改为侧身，但终究是慢了一拍，左肩被刀刃划开了一道口子。
江执礼左右轮刀追击，攻势又猛又狠，将江九晞逼得只能连连后退，很快就退到了擂台边缘。
后方已无路，江九晞只得冒着被砍的风险挥剑向右前方冲出，江执礼却连身子都不转一下，直接用柄端的矛头向后刺出！
江九晞翻身一跃险险躲过，没想到江执礼就等着她躲，在她脚还未落地时，突然一招望月回撩将她击飞数尺！
嘶——
刺骨的痛从腰部传来，巨大的实力差距果然不是技巧可以弥补的。这具身子毫无功底，但凡对手稍微强一点，她连自保都难以做到。
真的要败了吗？真的要再等三年吗？江九晞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江执礼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连挥三刀，刀刀皆砍向要害。江九晞腰部刚受到重击，一时无法从地上弹起来，只得来回滚动，以此来躲过攻势，但还是被刀刃刺破了脊背。
“想求饶？晚了。”江执礼冷笑：“今日我必将新仇旧恨一一清算。”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江九晞就猛地从地上爬起，不要命似的挥剑刺去！
“不自量力。”江执礼随便一挥刀就轻松拦住，手腕一翻，用力向江九晞的方向劈去。
江九晞立刻向后一摔，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又起身刺去！
江执礼眉头微蹙，只得再次挥刀格挡，然后翻转手腕借势砍去。但江九晞又通过往后一摔的方式躲了过去，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再次向江执礼刺去。
如此反复循环了近十个来回！
之前这场比试一直是江执礼在主导，是他一次次主动出招，而她只能被动防御。
她本想通过拖的方式耗尽江执礼的体力，但还是高估了自己。
如今唯有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才有可能窥得一丝转机。
“找死！”江执礼彻底怒了，一式流星赶月，二式青龙探抓，把江九晞逼得无处可逃后，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向江九晞的右肩狠狠劈去，这是要断了她整个右臂！
这一次江九晞没有躲闪，而是直接架剑迎了上去！
只听啪的一声，长剑瞬间被斩成两截！
而这一刀因剑的阻拦被耗掉了不少力道，劈下来时慢了一瞬。
江九晞正好趁此机会向左后方趔身，险险躲过了这一刀，同时还不忘用左手接住了断下来的剑尖。
江执礼又轮出了第二刀，这一刀更狠更快，集聚了全身内力，自上而下斜着拦腰砍去！
如果说上一刀还仅仅是想断她手臂，那么这一刀就没给她留活路！
高台上的武官见状立刻吹响了骨哨！
江九晞的武器已断，胜负不言而喻，比试理应结束，再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
就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江九晞突然将左手中的剑尖用力掷出，因为离的较近，只是一瞬就如箭般刺穿了江执礼的腹部！
偃月刀在离江九晞腰部一寸处被生生定住，如折翼的鸟儿般直直地掉到了地上。
四周霎时响起一阵惊呼，高台上的五名武官齐齐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擂台上。
“你...”江执礼面色苍白，他颤抖着双手捂住腹部，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整个手，流的满地都是。
“哥哥！”江鸾风大喊着冲上擂台。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济阳宣抚副使急忙吩咐道。
江鸾风一看到江执礼的伤势心就凉了半截，哭着喊道：“江九晞为赢比试不惜以暗箭伤人，如今我哥哥被她害得性命垂危，求在场的诸位给我哥哥讨个公道！”
这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不少自诩正义之士纷纷为江执礼打抱不平。
“应剥夺她的参试资格！若人人效仿她，以后参加武试岂不是要冒着生命危险？”
“武试本就是点到为止，她却为取胜公然行凶，毫不顾及对手的安危！”
“以这般阴狠手段取胜，简直是胜之不武，应被所有习武之人唾弃！”
“暗箭伤人，卑鄙！学宫断不可收此心术不正之辈！”
江九晞静静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唾骂，心中五味陈杂。
众人向来只看中最后的结果，又有谁还记得她也曾命悬一线？倘若她的动作慢了一拍，如今性命垂危的人，就该是她了。
江执礼的刀下就没给她留活路，她只不过是为了活命而不得不反击。
为何如今她反而成了那个恶人？错的究竟是她，还是这个只论结果的世道？
“我哥哥生死未卜，就算能活下来也无法继续参试，说不定从此就是个废人了！”江鸾风万分悲怆，声音中满是恨意：“求副使大人和殷公子严惩罪魁祸首！”
四周立刻响起一片附和。
“江九晞是有不妥之处，但这也不能全怪她。”
一道温柔的女声破空而出，虽很柔和，但字字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菊花般‘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下’的气节。
“江执礼招招致命，明知对方处于绝对的劣势依旧毫不留手，若江九晞不掷出那一剑，现在生死未卜的人就是她了。若论罪，二人同罪！”
江九晞诧异地寻着声音看去，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布衣女子身上。
女子的打扮很朴素，布衣木簪，未施粉黛，但依旧难掩那天生丽质的容貌，如此穿着愈发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气质温婉又端庄。
此女看起来应该是小门户出身，虽出身普通，举手投足间却尽显大家风范，甚至比许多所谓的贵女还要亭亭玉立、优雅大方。
“江九晞，学宫武试明确规定不可用暗器伤人，此罪，你可认？”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殷长霁终于开口了。
江九晞很快就收回了思绪，她抬眸对上殷长霁的眼睛，毫不慌张地道：“我没有携带任何暗器，不知何罪之有？”
场下一片哗然，但无论大家怎么议论都挑不出江九晞的毛病。她确实没用暗器，这一点还真无可厚非。
“将人重伤便是罪。”殷长霁淡淡道：“按照以往惯例，若出现这种将对手重伤至此的情况，要废除此人的参试资格。”
“如此处置，你可有异议？”
“正当防卫，有错吗？”江九晞心中微寒，“若我不反击，现在重伤的人就是我了。”
“诸位怎么看？”殷长霁将问题抛给了众人。
“她话虽占理，但将人重伤至此，总得有个交代吧。”
“若今日重伤的人是她，我们也会为她讨公道的。”
“必须严惩以儆效尤！若开此先河，以后人人都为赢比试而生死搏斗，岂不是乱了套！”
“对！绝不能姑息！必须取消她的参试资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附和。
“江九晞，你现在明白了吗？”殷长霁平静地道：“对错早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服众。若不加以处置，后面的人皆可效仿你将对手重伤，那么以后谁还敢来参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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