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互坦白

时值夜半,月朗星稀,皎洁的光铺陈大地。

森林广袤,一棵棵翠绿松柏参天静立,林间瘴雾缥缈,隐有火光在东南方微闪。

是兽人的献祭仪式。

四五十只豺、人围成一圈,中央以干枝支起火堆,光影跃动,枝子烧得噼啪作响。

那些直立的生物说是人,可就着红彤彤的火光细看去,均是双耳耳廓圆而有尖且竖着几根黄毛,唇间犬齿森森,与人有异。

他们是豺人。

每一个豺人都身穿草叶编织成的衣裙,棕黄的肌肤大片裸露,散发着原始的野性。

“族母来了。”“族母。”……

后方传来动静,很快,豺群让出一条道来。

被唤做族母的女豺人身材高挑,四肢健壮,每一步都走得威风凛凛。她双臂平直伸着,两手紧紧掐着一只瘦长的幼豺,幼豺双眸紧闭,眉间笼着郁郁之色,似是万分痛苦煎熬。

行至火堆前,女豺人止步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以低沉的嗓音念道:“以吾儿□□献祭天神,祈求天神开启神明之域,助我族人神力大增。此乃吾儿之幸,吾族之幸……”

炽热自下方升腾,幼豺微微启眸,眼如耀石,映着红光。

“愿天神佑我族群!”女豺人高昂一声,引得全族齐声高呼,“愿天神佑我族群!”

那只豺,正是苏珩。

钱姝蓦然出现在豺人群中,左右张望了一圈,没找到苏珩的身影,再看前方即将被献祭的幼豺,呼吸猛地一滞。

那只幼豺眼眸里是了无生机的死寂,一如她初次见他时那样。

高大的女豺人在低吟兽语,钱姝毫不犹豫地冲出豺群,跑到火堆前高呼:“苏珩!”她想直接冲去抢走苏珩,却被熊熊燃烧的火堆拦住去路。

隔着跃动的火苗,苏珩转动眼睛看向她,神情漠然,像是不认识她。

“你是何人?”女豺人怒目圆睁,居高临下地睨着钱姝,“唤我儿作甚?”她的神情、语调都极为威严,让人光是看着听着就不寒而栗。

如果是在真实世界,钱姝肯定不会如此莽撞,毕竟,就以她那毫无攻击性的异能而言,她还不配惹事。可这是苏珩的意识,她怕什么?只要苏珩能够操纵幻境,别说是那个女豺人了,再来一群女豺人都不怕!

“苏珩,这都是假的!”钱姝拔高音量再度喊道,“你……”

没等她说完,女豺人腾出一只手来对着她轻轻一拂,便掀起一阵狂风,把她刮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石头尖锐,戳在肉里,疼得钱姝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假的吗?怎么还那么疼啊?

她痛苦地站起身,揉着屁股骂道:“你要献祭你的儿子!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女豺人面上是和苏珩平日一般的冷漠神情,不过她的声音更加凉薄,如同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她说:“吾儿生来即为祭品,这是他的价值。”

“祭品。”

“祭品。”

“祭品。”

……

周围的豺人忽地一声声低呼,多重交汇,形成厚重的低鸣。

什么鬼话?

钱姝指着她再骂:“哪有人生来就是祭品?难道不是你非让他做祭品吗?这是你强行赋予他的价值,才不是他的命!”

光是训她还不够,她还要教训苏珩:“苏珩,她要献祭你,你就甘愿被献祭吗?你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你的人生了吗?如果你被献祭了,可就吃不到好吃的牛肉饭和炸猪排了!如果你被献祭了,你可就没办法做春行的大英雄了!”

喊声凌厉,劈头盖脸地砸来,幼豺眼中晕出几分困惑,犬齿伸出,四肢蠢蠢欲动。

女豺人淡漠地扫过火堆,火势即刻蔓延开来,烧得四处通红,豺群纷纷往后退让,那火势绕了个圈,将钱姝团团围住。

钱姝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炙烤,那种真实的感觉让她快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

一颗颗火球从火堆里飞出砸向她,她艰难躲过两颗,又撞到一颗,所碰之处,衣服霎时烧成灰烬,肌肤经灼烧揪起,痛得钻心。

全身冷汗涔涔,钱姝面上五官缩成在一起,脖颈的青筋一条条暴起,极为可怕。可她还是不愿放弃,咬着后槽牙缓了会,“苏珩!既然你的母亲抛弃你,那你就也不要她了!你别忘了,现在,你是我的家人!”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随即后脚蹬地,迎着烤人的温度直直冲去。

“苏珩,我带你回家!”

一声呼喊震天,响彻整片林子。

下一瞬,钱姝发觉自己双脚腾空,烧灼感消失了。她谨慎地睁开眼来,发现眼前的是恢复人形的苏珩。苏珩抱着她,唇角挂着隐约的笑意。

她也想回以一个笑容,可……苏珩又没穿衣服……又是赤\裸的场景……她赶紧再闭上眼,嘴里念道:“苏珩,你别怕,这一切都只是幻觉。这些其实都是你心底的恐惧,只要你不害怕,一切都会消失。只要你想,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

“嗯。”苏珩双手安稳地抱住钱姝,纵身飞跃至豺群后方。

众豺人追来,再将他们围住。

女豺人也跟了过来,豺群让出位置,隔着半长的路,她与苏珩遥相对峙。

“阿珩,为什么要反抗命运?”女豺人问。她将自己当做掌控他人生死的神,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她只记得自己是豺族的族母,却忘了自己还是苏珩的母亲。

苏珩的回答平稳却掷地有声,“母亲,那不是我的命运。从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从小到大,所有族人都离他远远的,无人愿意与他交好。他不知原因,经常为此落寞难受。日复一日的孤独养成了他待人冷漠的性子。而在成年之际,他才终于知晓那份痛苦的根源——只因他是母亲钦定的祭品。

在他未出生时,母亲就为他写好了命簿。以他之命,求开神明之域,从而助她获得无上的神力。

母亲的野心无可厚非,只是,他不懂,为何自己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后来,他逃了,在被献祭那日拼劲浑身力气逃离族群。他受了很重的伤,依然一路不停地逃到几百公里外的雪山。

他精疲力尽地望着苍茫雪景,不知该何去何从,然后,钱姝出现了。

钱姝带他回了家,还告诉他,他们是一家人。

家人。

他从未奢想过,他还能拥有家人。

有时,苏珩会想,或许当献祭仪式开始的一刻,神明之域的大门就已经打开。

否则……他怎么会遇到他的神明呢?

没有再费口舌,他放下钱姝继而召出灵力,刹那,白光爆发,吞没万物。

如同被午时的阳光晃了下眼,钱姝惊醒,发现自己已从幻境中抽离。她扶住苏珩,“你没事吧?”

苏珩抬眼看她,虽然面容憔悴,但好在双眼已有神采。他本就熬了两夜精力受损,又经了这么一遭,身体受不住,额上、鬓角布满汗珠,浑身在止不住地颤抖。

沉了口气,钱姝找出治愈灵液,犹豫了一秒,还是打开盖子。她刚要灌进口中,从旁边伸出来的宽阔手掌捂住了灵液瓶口。

“不能再喝了。”苏珩哑声阻止。灵液喝多对身体有害,钱姝能入他的幻境,显然已经喝过一些。他不想她出事。

话声落地,苏珩也随之失力栽倒下来,钱姝伸手抱住他,让他得以支撑。手中的灵液掉在床上,钱姝也顾不得心疼,一下一下轻抚苏珩的后背。平时看着万分结实健壮的背脊,此刻摸起来只觉得单薄。

在了解苏珩被亲人献祭的经历后,钱姝理解了他的疏离。试问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谁还能对世间保持热忱?

可是,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在她多管闲事的时候,苏珩都挺身而出了,如今再看这份善良,越发觉得弥足珍贵。

苏珩啊,其实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小屁孩。

苏珩并不知自己的形象在钱姝心中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深陷温暖的怀抱中,下巴垫在钱姝肩头,鼻尖萦绕着她衣服的清香,那颗猛烈跳动的心逐渐缓落。原本垂落身侧的手慢慢抬起,他回抱住钱姝,唤了一声:“钱姝。”

钱姝听见,长长地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孔季走了。”苏珩说道,语气里流露出自责之意。

钱姝应声,“大娘也不见了,我得去找他们,你先在这休息会吧。”

“一起去。”苏珩挣扎着从怀抱中起来,艰难地下床穿鞋。

钱姝本想劝说,可再一想,苏珩断然不可能心安理得地休息,于是由着他。钱姝随他站起,拉住他的手。

目光掠过相触碰的位置,苏珩感觉着那份属于钱姝的温度正在沿着血脉流淌至全身,让他的血热了起来,他顿感精神许多,至少比那难喝的咖啡管用。

他闭上眼感知搜寻孔季的位置,须臾,定神道:“找到了。”

“走……”刚动身一步,钱姝突然心脏钝痛,仿佛遭了重锤猛击。

灵液的副作用,还是来了。

见钱姝捂着胸口,苏珩皱眉:“怎么了?”

吐了口浊气,钱姝勉力笑道:“可能是饿了。没事,走吧。”

他们快速踏出屋子,向大娘的方向匆匆赶去。

日出未至,天边尽是幽暗的藏青色,偶见几颗星辰闪烁,监视着沉眠的大地。

白枫村村口,大娘正在朝家走来。

刚拐入村子的水泥路,她就见到迎面而来的孔季,连忙伸手招呼:“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走得近了,大娘看清孔季眼下乌青,带着歉意道:“农村里就是这样,鸡啊狗啊到时间就叫,是不是没睡好?”

孔季心事重重地摇摇头,他的右手贴着衣摆,掌心握着那柄刀。

大娘没看出孔季的异样,只当他是话少,举起手中油乎乎的塑料袋,说道:“我去给你们买早饭了,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包子油条烧麦都买了点,你现在要不要吃点?”

塑料袋举得高了,浓郁的香气从袋口飘出,钻进孔季的鼻子里。他吞了口口水,却不是为了早饭,而是紧张。

他听到自己的声线在颤动,“阿姨,他们俩贪睡,都不去看日出了,我昨天来的时候看到前面山前特别适合观景。”他低着眼,不敢看大娘,“阿姨,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小剧场】

苏珩:母亲,你说献祭我是为了打开神明之域的大门,我想,大门已经开了,不然……我怎么会遇到我的神明了呢?

钱姝:哦?神明是指在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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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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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异能外送员,日进斗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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