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眼前之人并无回复,齐夫人暗自哭出了声,近距离观察之后,她再也没了一丝疑虑,是人也好,是仙也罢,这就是从前宋府的表小姐,给自己摘花、做衣服、簪头的表小姐玉雪芝。
在确定一切后,齐夫人终是不再强迫对方与自己相认,她颤抖着抬起手,轻轻抚在眼前闭起双眼的玉雪芝头上,像小时候那样,为她抚去挡眼的碎发。
那肃穆的郡主始终不肯睁开眼睛,可齐夫人的手却能感受得到,磅礴的力量在这女子的体内,百转千回间始终不得解脱,虽表面平平无奇,可到底快要忍不住了。
“你伯父和伯母都还住在原来的宅子里,若是以后遇到什么事,就一定来找我们,还有你金帖弟弟和银屏妹妹,都已长大成人。。。”齐夫人好不容易收起啜泣,她在来的路上准备了好多的话要嘱咐,可此时却是没办法再说下去。
“夫人认错人了吧,我乃陛下亲封的永安郡主,做郡主之前不过是娘娘降下的一口仙气,何来伯父伯母之说,今你二人私自闯入殿后瑶台,扰了本郡主的清幽,就不怕陛下降罪吗?!”玉雪芝终于还是说了话,她眼神犀利,几乎是一字一顿将话喊出,可到底因为过于激动,双颊不自觉攀上两朵红晕。
银屏见对面不客气,顿时便将心里对姐姐的美好幻想破个粉碎,她正要出言理论,却被母亲一把拦住,齐夫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雪芝,这才依依不舍牵着女儿回去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佝偻背影,强撑一口气的雪芝终于散去所有伪装,她眼里沁出泪花,又怕刚离开的二人折返回来,只得用袖子抹了又抹,明明心中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可到底眼泪还是决了堤。
自秦育德和林确走后,已过了快一个月,还不见二人携家眷入都,金意且早早就托了可靠的牙婆,在距离金府不远的地方置办了两处房产,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重逢时好一起吃酒聊天。
等得焦急,意且只好去尚书都堂打探消息,原来竟是齐六界将几桩劝州公务交托二人办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如今瞿敖也被派往劝州,他手底下带着的,好几个都是平常和意且关系好的,现下好友离开大半,秦、林二人也得有些日子才能回来,意且的生活突然陷入无趣当中。
有时因公务路过无边大殿,他总是想起那日微醉的夜晚,那抔灯火总是出现在夜晚的梦魇里,用手怎么抓也抓不住,他开始谴责自己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与玉雪芝之间只不过是一起出了趟任务罢了,即使往日再有多少诉不清的情愫,到底已过了十年,难道多年来的隐忍还磨不平一个少年的性子?
如今陛下封了玉雪芝以郡主之位,包括无边大殿所属领地也一并划到她的名下,旁人不清楚,意且却是明白的很,金銮殿上的陛下怎能放下对玉雪芝身份的猜忌,恐怕从头到尾,他就没相信过当年那件事的整个过程。
可陛下再没叫他当面询问,还许了玉雪芝永安郡主的位份,甚至弄得人人皆知,虽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但雪芝的安全目前是无大碍的,一直以来,意且担心的不仅是陛下,还有隐藏在玉雪芝身后那只看不见的手。
他曾经数次提出让对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忘记过去好好活下去,可却不起丝毫作用,说实话对这个女人意且的印象是危险的,他深知飘摇的金府再也经不起一点打击,接近玉雪芝的后果只能是惨烈。
可不知为何,不去想她已经成了种难事,特别是在无聊的空虚当中,被灯火照亮的脸庞,总是在他眼前晃。
索性还是要找些事来做吧!
一日日重复的时光里,爷爷终于带来了好消息,他和沈府那边终于敲定了见面的日子,就在三日后的好日子里,由金铨带着意且登门拜访,算是正式见面。
这沈府当家的沈岳沈将军,是大正的开国功臣之一,当年他和黄永灿并称“大正双雄”,于无数次战场之中斩杀对方将领的首级,因此刚刚开国便被陛下授予“神勇将军”的名号,不过在黄永灿死后,他本可以在军中一家独大,惠帝也有意让他担任枢密院之首,用以抗衡许色如的文臣势力,但最后,沈岳还是主动呈请戍守边疆,直到如今仍是尽忠职守。
沈府的担子还是落在了大儿子沈怀义的身上,没想到,这武将的儿子却成了一名文臣,几年时间竟官拜御史中丞。
和意且定亲的是沈府的四小姐,也是沈怀义的嫡亲妹妹,今年方才二十,全名唤做沈怀柔,据说是位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模样更是清纯可人,这么好的条件倒叫金家有些惶恐,可传递消息的中间人却说沈大人十分看好这桩婚事,特地从百忙之中抽出一天来,也是因此才耽搁了这么久方选定日子。
金铨也是用了心,光上门的礼物就亲自采买了许多,又加上洪达净的妻子林氏帮托,7、8天下来竟是将聘礼都准备好了,老爷子腿脚不灵便,只是吃了饭坐在桌旁一遍遍清对礼单,那嘴乐得就没合上过。
到了第三日一早,林氏乘了小轿来到金府,穿戴一新的爷孙两人早已等候多时,那礼满满两堆,用红帕盖着,由几名健壮的小厮挑着,跟着主人前往沈府,街上的行人见了都不免啧啧称奇,纷纷驻足窃窃私语。
那头沈府也是全副武装,家中两位夫人早打发了小厮去路口迎接,刚看到队伍,小厮们便朝着府内通传,等到将客人迎进门,那沈怀义早已在外仪门口处迎接,身后跟着家里几个小弟,都好奇地搜寻自己的未来姐夫。
金铨被孙儿搀着,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的,他没想到沈府对这次见面竟这样重视,不仅接客的礼数到位,就连意且的未来大舅子都亲自出门迎接。
同朝为官多年,金意且与沈怀义不过点头之交,如今机缘巧合,两家即将结为亲家,这在外人口中也不失为一方佳话。
这沈府置办得十分温馨素雅,或许是沈岳常年不在家的关系,沈怀义也是一直忙于朝政,弟弟们又尚且年幼,家中料理理所应当交给了女眷们,单是两边的抄手游廊,便被各色缠枝娇花环抱其内,还有那稀有的异色杜鹃,娇冷的玉兰与芭蕉,开到荼靡的海棠等随处可见,设计庭院的工匠必定下了许多功夫,就着洒落内宅的光线,将府内绿植规划得相当出彩。
沈怀义并未引着他们去到正厅,而是来到西侧院中的凉亭面前,说是亭子但三面均安装了镂空的精美雕画窗,既能阻挡阳光直射,又不会掩去过分光亮,倒是个好地方。
见人过来,沈府的两位夫人赶忙起身出来迎接,推让一番好不容易将金铨和林氏让进了主桌,只见桌上放了满满的瓜果蜜饯,焚的香又有一股淡淡的梨甜味,闻了直让人口舌生津。
众人都坐毕后,二位夫人的眼睛直往意且身上转,他今日套了一件墨色丝质圆领窄袖长袍,腰身以玉带束之,在领口与袖口上,又用金线缝了些远山横波纹,长发束起以缠枝银冠相戴,脊背挺得板直,相与间尽显良好家风。
沈怀义的母亲李氏见了,不免心生欢喜,她对着妹妹范氏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便让一旁的小丫头出去唤人,不一会,袅袅婷婷的小姐便走了过来,意且抬头去看,这小姐梳了对双螺髻,一身绣着芍药花边的青绿色长褙子,下身衬一条素色百褶裙,眉眼间竟是满满害羞。
这便是来相亲的沈怀柔了,对众人施了礼,怀柔进了小亭,她坐在林氏身边,那是母亲特意为她留的位置,如此这般,所有人都已到齐,在长辈们的你来我往间,气氛相对没有那么沉闷。
今天才见了第一面,这二人互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毕竟婚姻之事从头到尾就不需要他们亲自操劳,这边林氏一直拉着怀柔朝两位夫人不断夸奖,那边沈怀义却是向意且打听当日劝州的全部经过。
直到天色将晚,金家留下用了饭,一行人才从沈府走出来,金铨难得吃了几杯酒,在小轿上不停夸赞沈家的知书达理,以及对沈怀柔的满意至极,倒是意且,他兴致寥寥,今日唯一的收获恐怕就是和沈怀义的关系加深了一步罢了。
回府好几天,金老爷子都是笑着入睡,门也登了,礼也全部收了,他催着林氏赶紧上门提亲,沈府也是一口应下,不过李氏回说还要等沈岳明年奉召回都,成亲之礼也定在了来年二月。
左右不过再等一年不到,同娶到这样好家世的孙媳妇相比,这点困难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等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后,金铨又将孙儿叫到自己面前,提醒他得了空多去找一找沈家小姐,借此机会在婚前培养培养感情。
日子接近端午,家家户户都传出了浓重的艾熏味儿,意且忙完了公务回到家,爷爷方才指挥家眷把府里四处扫洒完毕,到了端午正日,包括意且在内,所有官员均会放假一天,那日除了可上街赶集外,河里还有龙舟赛事供瞭都百姓观赏。
金铨把他拉进里屋,阿伴跟着端进来个小木盒,打开一看,竟是好几个大大小小做工精致的香包。
“这是沈府派人送来的,就快端午了,咱们这府都是大老爷们,没人置办这些东西,想不到亲家还能有这般心思。”说着,金铨捻起一只白蓝相间的艾草荷包,这恐怕是沈怀柔亲手做的,要比其他香包更精巧些,底下还留着长长的掇缀。
从前,意且也收到过姑娘们亲手做的香包,他生得高大,外貌虽谈不上多么俊美,到底是有一番风神俊秀的仙姿的,不过父亲死后,金府的没落也让香包的主人再没了下文。
他也总是不对这些东西产生过分重视,往往随便一丢或是送给旁人,之后也没有翻出来寻找的心,在那么多无疾而终的爱恋里,他的深情早已丢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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