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仪却跪在地上,任伤口撕扯着他:“邱公公,请您上禀陛下,臣欲觐见陛下。”
孙休的脸色冷了下来:“姜大人,我若害了你,太子殿下的怒气奴婢承受不了。您应该更冷酷一些,两耳不闻窗外事。”
姜南仪是在御花园拦住了皇帝,他正在与新进宫的嫔妃赏花,只看到那个苍白的美人踉跄地跪在面前。
皇帝只是笑笑:“御膳房到底会养人,果然这花浇灌了水珠便又重新恢复光彩了。”
他身旁的妃子见到姜南仪的狼狈样子,只是痴痴笑,皇帝的笑容却忽然冷下来了,几乎捏碎它的下颌:“怎么,很有趣。”
那嫔妃被皇帝阴测测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又被一旁的侍卫拖走。
姜南仪叩首在地上,额头扣出来鲜红的血迹:“陛下,北方蠢蠢欲动,您不宜在此时大动干戈。陛下……”
皇帝随意坐下,笑着看他,权当瓦舍看戏:“你的心这么就被秦王勾走了。”
姜南仪却笑的凄然:“臣的心早就千疮百孔,血肉模糊,说不上给了谁,只有被人不断践踏,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
“那么你是出于大义了?”
皇帝勾起他精巧的下颌,眼神闪着幽冷的光:“既然如此,朕给你成全大义的机会。你知道秦王与朕有今日,全因为旁人挑唆。”
姜南仪点点头:“陛下曾经说过,南临梵氏与您有仇怨,因此三代皆尊秦王,为求颠覆江山。”
皇帝冷冷点头:“梵清波不过是黄口小儿,真正在背后决定的乃是他的叔父,这个人你该熟悉的很,想当年他和姜氏多有交往,结为知己呢。梵氏会在初八秘密进京,并以香积寺为据点,你知道该怎么做。”
姜南仪心下一颤,这是要他真的去杀人呵……
皇帝又露出那种带着恶意的笑容:“就让朕看看,你的仁义之心有多坚定,自然,朕也会放秦王一马。”
姜南仪知道,皇帝不可能这样简单就放过秦王,这里面或许有太多陷阱等着他,但是他已经音脉断绝,已经无法从诸多的可能性中去找到最接近的阴谋。
皇帝或许还会让他成为替罪羔羊,在事情结束后死去。
然而,若能在此刻救得秦王的性命,一切都是值得的。
北方的外族已经蠢蠢欲动,军中已经出现了危机,皇帝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但是雍朝决不能在此时内乱,秦王决不能死去。
他重重闭上了眼睛,已经做出了选择。
孙休送来了凶器,他的眼神冷漠无比:“这是乌头与鹤顶红,是一击毙命的东西,大人,您是身怀绝技之人,萧氏的苗刃轻薄狠辣,想必这次也不会出错。”
姜南仪是颤抖接过手中的匕首。
他害过很多人,被他斗倒的,参倒的,逼走的,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的手却是颤抖的。
他要杀的人,没有什么过错,唯一的过错就是挡了皇帝的路。
他漫无目的的在皇宫中,摸过每一块石砖,大概以后,就连这个无情孤寂的皇宫,也容不下他这个冤魂了。
他走到那日的净水湖边,忽然就想起了与太子的偶然间相遇。
太子站在湖边,淡淡的微笑,他口中那个恬淡无为的先皇后,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了人世。
现在,他似乎也明白了那种感受。
先皇后并非是逃避,恰恰是看透了这世间一切的名利荣辱,当她参透了世间的一切真我真谛,她似乎没有留在世上理由,她的韧劲,恰恰是冷眼清醒去面对一切的一种不争。
他停到一声叹息,邱公公从那飘着寒烟的远方走进,闷声笑了出来:“小姜大人,您不要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太子殿下定会觉得伤情。”
姜南仪心中一动,嘴唇颤颤的微笑:“我是个无能的老师,自然没有脸面让殿下为我伤心。”
他望着南飞的鸟,只带着些忧郁:“只望殿下忘了我这无能的老师,将来……造福苍生,纵使是死……”
邱公公深凝的望着他,让姜南仪的伤心变得绵长。
这位老公公,从小伺候在太子身边,他几乎是看着姜南仪如何走入深渊之中。
他已经老迈昏花了,也已经不在处于权力中央,皇帝和太子的暗潮汹涌,使宫中趋炎附势之辈逐渐冷落这个曾经的富贵宦官。
他被边缘化之后,也始终淡然处之。
比起皇帝,这位公公更像太子的父亲。
他这样说,实在让他心中难过呵……
邱公公淡淡笑了笑,右眼的伤痕也越来深了些:“有凶刃的味道,大人,您身上带着些不祥之气。”
姜南仪茫然的看着他。
邱公公在他的恍然中,似父亲般柔声劝慰,却带着喟叹:“大人,您身上藏着的利器,权借我观望一下,您这样,太不让人放心了。”
姜南仪瞒不过邱公公的眼,沉默半响,将怀中的利刃递给他。
对方高高抬起那利刃,在艳阳之下,正在熠熠发光。
他苍老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刀鞘的纹理,淡淡笑道:“好东西,您可要把握好,不然要伤人的。”
今日忌出行。
姜南仪隐在草泽之中,他看着身上涂满毒药的利刃,耳边响起了孙休冷漠的话。
远处点点蚁行星火,渐行渐近,虽身着便衣,有大隐隐于市之姿态,然而明眼人能够看得分明,那定是贵人至。
他望了望高挂的明月,好像看到明月下厮杀死去的士兵。
发动只在一瞬间,姜南仪的身影在月色下如同一柄离弦的箭,马车群顿时慌乱起来。
侍卫不停嘶吼着:“保护主子!”
姜南仪陷入和险境之中,他的身体被无数把细刃割裂,然而这无法阻挡他的决心,他如同一阵飓风冲进了马车之中,一阵环佩叮当作响,在他尚且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一把利刃已经送进了对方的胸口。
那人轻轻一避,随即发出了一阵闷哼。
待火光在袖风中煽动,重新照到了对方面上,姜南仪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
“太子……殿下!”
他愣愣的看着周遭的一切,什么都听不到了。
掌卫官们一瞬间冲过来,将他牢牢的架起来,就连他的心也随之被架了起来。
“快救太子!快救太子!”
他看到太子苍白如玉的面容上,汗珠滴滴落下,他忍着痛苦,仍旧露出一丝勉力的微笑:“老师,你是被人算计了。”
姜南仪愣在那里,他想冲出去抚摸太子的脸颊,却被死死的按住。
医官已经迅速止血,那血却蔓延铺开,变成一片可怖的红色。
姜南仪愣愣的看着太子:“皇上,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殿下呢!”
周围的人却都面色一惊,太子眼神一厉:“今日之事,我不想有第二个人知道 ,谁敢泄露出去,杀无赦。”
他的眼中有一汪春水,柔然望着姜南仪:“老师,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命数如此。”
姜南仪的头磕在地上,那张美丽的面容,被鲜血与泪水模糊:“殿下,我无颜见您,请让我救您,那时,我自去赴死!”
掌卫官并不信任他,只是怒目而视,太子却瞥向他:“去按老师说的做。”
姜姒道到的很快,她微微施礼,行云流水,丝毫不似那些商女的浅薄粗俗。
即便是被人搜身,她也颜色淡淡,全然不似寻常女子一般惶恐。
她初见太子,见他面色惨败,又见姜南仪被押解,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是冷笑:“果真如此,你是被人骗了,好个天家父子。”
掌卫官冷眼看着她,面色不虞:“殿下,姜南仪恩将仇报,行刺杀之事,他的亲眷,定是带着祸心而来。”
太子虽然重伤在身,那样从容淡泊,却似生死置之度外:“姑娘,你是带着祸心而来么。”
姜姒道手中拿着一旁放置的匕首,只以手巾轻轻擦拭,却面容冷冽:“真正包藏祸心的人,是为了剪除殿下的力量,无非驱虎吞狼。我在此立誓,若是救不了殿下,赔殿下一命罢了。”
姜南仪却拉住她的手,面色惨败:“不行,那刀上涂了毒,涂了毒啊。”
姜姒道面带疑惑,却只低声喃喃:“刀上并无毒,奇怪。”
她冷凝的看着姜南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太子扬扬手,却止住众人,他仍旧那样温和的看着姜南仪,话如同溪水般柔和:“老师,别难为自己,是生是死,全在天命,您信不信,天命在我。”
这一夜之后,姜南仪还是被扭送进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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