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应急指挥部，2022年12月1日，上午10点16分。
指挥中心大厅内，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低沉的嗡鸣与压抑的呼吸声。巨大的电子态势图几乎覆盖了整个主屏幕，上面闪烁的光点和流动的数据链，是这座城市的生命线与痛点。自军方力量按预案接管核心指挥链路后，指令传递的效率显著提升，系统响应时间缩短了宝贵的三分之一。然而，物理效率的提升，并未能驱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压力。那是一种面对无形、狡诈且残忍对手时，对未知和即将到来的危机的凝重。时间，在这里被赋予了重量，每一秒都如同铅块，压在指挥链上每一个人的肩头。
付希然带领的情报分析小组占据了大厅一侧由数块屏幕组成的分析区。他和他的组员们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与屏幕上滚动的海量数据赛跑。他们试图从“X”精心编织的、充满随机性和破坏性的袭击中，剥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规律或意图。键盘的敲击声、急促的低语声、偶尔响起的资料翻阅声，构成了与主指挥区不同的紧张节奏。付希然的眉头紧锁，目光在不同时间线、地点和袭击手段的交叉对比图表间来回扫视，大脑超频运转，试图穿透敌人布下的迷雾。
上午10时16分50秒。
毫无预兆地，刺耳的警报声再次撕裂了指挥中心的凝重空气！主态势图上，一个醒目的橙色光点骤然亮起，如同毒蛇睁开了眼睛。位置——兰兴图书馆。
“报告！兰兴图书馆东南区通风管道内，化学传感器阵列检测到二苯基羟乙酸-3-奎宁环酯（BZ）释放！环境浓度正在快速攀升，已达到影响阈值！重复，确认BZ释放！” 战区技术士官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来，语调保持着军人特有的清晰与冷静，但语速明显比平时快了一线。
几乎在士官汇报的同时，主屏幕的一部分迅速切换至兰兴图书馆的实时监控画面。原本宁静肃穆的知识殿堂，此刻已陷入一种怪诞的混乱。可以看到，一些读者行为失常，有的无故大笑，手舞足蹈；有的则表情惊恐，蜷缩在角落哭泣；还有人目光呆滞，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理智的壁垒在化学分子的攻击下迅速崩塌，恐慌以这种**型的形式悄然蔓延。书架间的通道上，零星躺着无法控制身体的人，书籍散落一地。安保人员试图控制局面，但面对数量远超于己、且行为无法预测的受影响者，显得左支右绌。
秦风部长站在指挥席前，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屏幕上的混乱景象和跳动的化学数据。他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判断，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BZ，失能性毒剂，非致死，但精神错乱症状突出，处理极其棘手，极度耗费医疗和管控人力。不能拖延！”
他猛地转身，对着通讯席下达一连串指令，语速快且条理分明：“命令：附近待命的武警机动九中队，立刻派出第一、第二排，佩戴基础防护面具及防刺手套，全速前往兰兴图书馆！首要任务，立即控制所有出入口，许出不许进，防止混乱向馆外扩散；其次，由干部带队，组织精干小组进入馆内，优先引导、疏散尚未出现明显症状的人员至馆外指定安全区域；最后，对已出现明显精神症状、行为失控者，采取必要约束措施，集中至馆内通风较好的报告厅统一看管，设立警戒线，等待专业医疗人员抵达处置。同步通知市疾控中心，立刻调集BZ拮抗剂以及相关急救药品，派出精神科和中毒救治专家小组，前往支援！”
这个兵力配置——两个排（约60-80人）——对于在初期控制一个大型公共建筑内部因失能剂引发的混乱，是经过快速评估后，认为能够执行基本隔离、疏散和初步管控任务所必需的、相对合理的底线兵力。秦风心里清楚，这只是控制，而非根治，后续的医疗救助和现场洗消将是更漫长的过程。
付希然死死盯着图书馆的监控画面，以及旁边屏幕上弹出的BZ毒理特性说明，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他猛地转向秦风，语气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秦部长，图书馆……这不对劲！‘X’之前的袭击，使用的二甲氨基氰膦酸乙酯、甲氟膦酸异丙酯、甲氟膦酸频哪酯、甲氟膦酸环己酯、VX、二氯二乙硫醚、碳酰氯、CK、路易氏剂和HN-3，都追求的是最大限度的瞬时杀伤，旨在制造恐慌和死亡。但这次！他们用了失能剂BZ！目标选择也从人流量巨大的交通枢纽、商业中心，转向了兰兴图书馆这种文化场所！他们的战术变了！这背后一定有其他目的！”
秦风眼神骤然一凝，付希然的分析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思维中的某个盲区。他立刻领会了对方的暗示，声音低沉下去：“你是说，这看似混乱的攻击，可能只是佯攻，目的就是调动、牵制我们本已紧张的力量？或者……这标志着一轮全新的、以制造社会秩序瘫痪为核心的攻击模式开始了？”
上午10时23分37秒。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最坏的猜测，第二声尖锐的橙色警报，如同丧钟般再次毫无征兆地鸣响！主态势图上，几乎在同一城区区域，另一个橙色光点悍然亮起——兰兴市博物院！
对应的监控画面瞬间切入。庄严肃穆的历史展厅内，原本静静观赏文物的参观者们，此刻也出现了类似图书馆的失序场景。有人对着青铜器手舞足蹈，有人在高大的石像下哭泣徘徊，安保系统显然未能阻止毒剂的扩散，混乱在人类文明的遗珍前上演。
“又一个！同样是文化地标，同样是BZ释放！”付希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规律后的颤栗，更多的是对这种规律所预示前景的紧迫感，“他们在系统性地攻击软目标！这些地方安保力量相对薄弱，人员密集且防护意识差！他们不是在杀人，是在制造大规模的社会混乱和秩序崩塌！”
情况在瞬间变得无比复杂。一个BZ释放点，就需要投入大量的警力、医疗和管控资源。现在，几乎在同一时间窗口内，出现了两个！本就因前期袭击而高度紧张、捉襟见肘的应急力量，立刻被拉扯到了极限。指挥席上的资源调度屏幕，代表可用机动力量的绿色区块正在快速缩小、变淡。
秦风反应极快，大脑飞速权衡着各个方向的压力。他必须做出取舍，哪怕这个取舍无比艰难。“命令！”他的声音依旧稳定，但细听之下能察觉到一丝紧绷，“从正在赶往南站外围执行封锁和排查任务的市局特警第三预备队中，紧急抽调一个中队（约30-40人），改变原定路线，立刻转赴兰兴市博物院！执行与图书馆相同的现场管控与人员疏散任务！通知所有处于待命状态的市属医院及驻军医院临时医疗点，立刻启动应急预案，预留床位，准备接收大量BZ中毒导致精神症状的患者！强调现场人员自身防护！”
这个调动，意味着原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作为关键交通枢纽和潜在高危目标的南站方向，其封锁和警戒力量将被削弱，风险增加。但博物院方向不断升级的混乱，同样不能忽视，否则恐慌会像瘟疫一样向外扩散。指挥中心内，气氛更加凝重。军官和指挥员们语速飞快地通过加密通讯进行跨部门协调，操作员们在地图上重新标注力量部署的箭头和符号，原本就紧张的兵力像被投入水中的稀薄墨迹，被进一步拉扯、稀释，覆盖范围变得越来越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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