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梅子蒸鱼

他忽而想起婚后她初次随他入宫的情景。

在皇祖母的慈宁宫里,连向来待人和煦的母妃,对她也是客气中带着几分不易亲近的疏离。她分明已是这皇家格局中的一子,身处漩涡,可那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总让人觉得她仿佛独自悠游于另一重天地。

她浑然不在意母妃那带着审视的客气,只从容地、甚至带着点家常的亲昵,与皇祖母说着市井见闻、时令吃食,语调闲适得像在自家院里唠嗑。

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超然物外,并非孤高,而是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心绪沉淀下来的安宁力量,悄然浸润着身旁的人,连带着他那日紧绷的神经,也不知不觉松弛了下来。

“而且读起来也好听。”她聪明绝顶,坚韧有力,既有‘穆’的沉静,又有‘额’的柔和,也有‘齐’的端庄,“果然是人如其名!”

对吧对吧!

胤祺看着她这副等着他继续夸的模样,心头那点阴霾彻底散去,只余一片温软。他抿唇忍住更深的笑意,在她专注的“狗狗眼”注视下,抿了抿嘴,憋住了笑,郑重其事地点头,再次肯定:“嗯,读起来,也很好听。”

常顺进来禀道午膳已备好时,穆额齐正捻着棋子出神。一听到“午膳”二字,她那双原本沉静如湖的眸子瞬间被点亮,如同投入星子的夜空,璀璨又生动。

这微妙的变化悉数落入胤祺眼中,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自然地吩咐:“摆膳吧。”

清炖肥鸭作为头汤被率先呈上。正院上下都知晓福晋饭前必先用汤的习惯。胤祺向来不喜鸭汤,宫中御膳房那道文火慢煨三日、肉质酥烂、佐以火腿的经典做法,总让他觉得失了真味。

穆额齐喝了一口鸭汤,鲜美得让她简直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喉咙像是干渴已久的土地,终于盼到了甘霖降临,每一个味蕾都在欢欣鼓舞,敲锣打鼓地唤醒了名为幸福的种子,熨帖了四肢百骸。

他看着穆额齐那副全心沉浸、仿佛品尝琼浆玉露的陶醉模样,竟也鬼使神差地也让常顺盛了半碗。

汤一入口,胤祺便微微挑眉。这鸭汤,与他之前喝过的截然不同。

汤汁清亮,表面浮着圈圈金黄的油花,却丝毫不腻,反而将鸭肉最本真的醇厚鲜甜完美锁住,入口醇厚,回味清甜。而且鸭肉紧实细腻,嚼劲十足,鸭皮竟还带着一丝奇妙的脆感。

穆额齐满足地喟叹一声。这庄子特供的三年老鸭,耗费心血方能养成,“这鸭子可难得呢,”她笑着解释,“庄子上精心养了三年的雄鸭,饲料、放养都极讲究,病一只便可能血本无归。我每年也盼着这口。”

若人生日日能有此等美食相伴,便不算虚度。她想着,眉眼弯成了月牙。

正式用饭,她第一筷便精准地伸向那盘梅子蒸鱼,鱼肉雪白,热气携着独特的咸鲜果香扑面而来,让人手指大动。她夹起一块,鱼肉颤巍巍,嫩滑得几乎夹不住。

入口,咸梅的酸爽有效地中和掉了鱼肉的油腻,同时赋予其深邃的咸鲜风味和果香。经过时间恰恰好的蒸制,鱼肉几乎是入口即化,尝不到任何腥味。整体风味层次丰富,酸甜咸鲜在口中交融,鱼肉本身的鲜甜被激发到极致,在口中温柔化开。

“爷快尝尝这个,”她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炫耀,“里面的梅子是我去年亲手摘的。十斤梅子配三斤盐,我们摘了几个时辰才凑够数呢。”当然,可能也有她一边摘一边偷偷吃的缘故。新鲜的梅子酸酸脆脆的,家里只有她好这一口。

胤祺从善如流,夹了一筷。酸甜的滋味在他惯常的饮食中并不多见,入口却发现这鱼肉倒是意外地清爽开胃:“确实别致。”

“爷做过青梅酱吗?”

“只做过青梅酒。”胤祺放下筷子,看向她,眼底有温和的流光,“畅春园别院的青梅也快熟了,过几日福晋若得闲,陪爷酿今年份的酒,爷也陪你做回青梅酱,如何?”

“好啊!”穆额齐忙不迭点头,眼里的光更盛了,她对自己亲手做青梅酒还挺感兴趣的,他们一家除了阿玛,都不爱喝酒,阿玛年岁高了之后已经在额娘那失去了喝酒权力了,所以她以前还没接触过这个。

“做完给长辈们都送些,让他们存到明年再喝,从今年期待到明年。”有看着青梅酒、青梅酱‘长大’的情分,就算手艺寻常,长辈们想必也不会怪罪啦。

她思绪飘远,脱口而出:“要是皇祖母也能一起来摘青梅就好了。”有她老人家参与,这青梅酒的情分自然更深。有句老话说得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嘛,更何况是自个做的。

胤祺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与触动。他本以为穆额齐对皇祖母止于礼数,没想到她竟有这份自然而然的亲近之意。

他开府当差之后确实与皇祖母亲近的次数少了不少,游园摘梅倒是一个不错的活动。当即吩咐常顺,把别院的日常打理提高几个级别,预备过几日迎接老祖宗的凤架。

毕竟老祖宗年岁大了之后,能舟车劳顿让她出门的地方还是少之又少,近几年去得最多的也就是畅春园和温泉别院了,这还是因为夏季宫里暑热难当、冬季酷寒之故。这两处已经是离紫禁城最近、又最有接驾经验的地方了。

穆额齐反倒有些意外,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如此郑重。心下不由祈祷:但愿只有太后娘娘来便好,皇阿玛若来,宜妃娘娘必然随行,届时乌泱泱一堆人,哪还有摘梅的闲趣。

想到太后,她心底便是一片温软,老人家大气慈和,给她的见面礼厚重无比,连太子当时都看得眼热。估计太子妃当年得的见面礼都比她薄不少。

至于嫡亲婆婆宜妃……她的直觉早已给出答案——热络下的打量,不仅对她,也对着胤祺。传言他们母子情分寻常,果然不虚。幸好,只是关系淡薄,而非势同水火,维持表面客气,于她而言已足够。她懒得耗费心力在无谓的较劲上。

二人用完膳又照例往草屋走走,消消食,穆额齐拿着苹果逗弄“闪电”,看着它从好奇到傲娇,最后竟掉头去找“小云朵”告状,她忍不住笑出声。

“没骗你没骗你。”穆额齐几步追了上去,把手掌摊开放在闪电的嘴边,一人一马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好一阵,好一番“推心置腹”,才让这猫脾气的小马接受了她的“赔礼”。

小闪电嚼苹果时,脸颊上的肌肉像柔软的波浪一样起伏,淡黄色的苹果碎末偶尔粘在它湿润的鼻子上,真是……既滑稽又可爱。

胤祺在一旁,耐心地为“追云”梳理毛发,这是他放松身心的方式。今日不同的是,身侧多了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自得其乐的穆额齐。她仿佛从来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就像闪电一样,还保有自己的棱角。

二人就这样在草堂消磨时光,各自做着喜欢的事,穆额齐脑子里都是空空的,内心却无比宁静而充盈。

直到常顺步履匆匆地再次进来,带来了一个打破了宁静的消息。

“爷,福晋,宫里传出旨意。温郡王延寿,行为不端,屡教不改,有负圣恩,着革去郡王爵位,贬为庶人! 显亲□□臻,治家不严,御前失仪,罢宗人府宗令之职,回府静思己过!”最后,他的声音压着喜意,“皇上口谕,着五贝勒胤祺,暂代署理宗人府一应事务。”

穆额齐听完消息,抬眸与胤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俱是了然的震惊……

他们料到延寿会受惩,却不想竟是如此雷霆万钧之势,直接革爵圈禁!而显亲王,到底是以此决绝方式,保全了王府最后的体面。更没想到……署理内务府!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权柄,远非一般虚衔可比。

穆额齐心下唏嘘,亦有一丝轻松,至少不必再担忧那混不吝的延寿日后报复。他俩都知道延寿今日没有好果子吃,但也万万没想到他又作了一回死,最后左脚绊右脚,自个把自个送进宗人府了,如今连爵位也丢了。

真是一个妙人啊……

她轻声道:“显亲王此番,真是……断尾求存了。” 用一个不成器的郡王爵位和自身权柄,勉强保住了显亲王府的根基。

幸好她们府上没这么出格的亲戚。嗯?刘佳氏那么短视,弘昇不会真的有朝一日跟延寿一样出格吧?

胤祺心里想的也是弘昇……孩子虽小,但是对他的教育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等过了年就让人把弘昇挪到前院,反正平日里伺候的也大半是奶娘婆子,只是换了一个住的地方,没什么了不得的。

他神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如初掌权柄的鹰。“爷需即刻入宫,赴宗人府交接。”局势已定,他必须稳稳接过这沉甸甸的权柄。

“爷辛苦了。”穆额齐送他至门口,语气温婉,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廊庑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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