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情谊

穆额齐心领神会,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给宜妃娘娘请安。”转向明霜时,她刻意放缓了语调,“九弟妹。”

这一声“九弟妹”,让明霜的指尖微微蜷缩,却仍得体地还礼:“五嫂。”

宜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淡淡道:“老五媳妇这是要回去了?”

“是。”穆额齐垂首应答,“云苑还有些琐事要料理。”

错身而过时,她听见明霜轻声对宜妃说:“额娘小心台阶。”那语气里的关切真切自然,穆额齐不由微微一笑——这丫头,到底是在哪里都能让人真心相待的。

待走远了些,闻慧低声道:“九福晋瞧着气色很好。”

“是啊。”穆额齐望向远处凋零的梅枝,“她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当夜,穆额齐独自对灯做针线时,闻慧悄悄递上一个锦囊:“主子,这是方才九福晋身边的采薇送来的,说是……说是您落在春晖堂的。”

穆额齐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小包晒干的桂花,正是明霜从前最爱用来熏衣的香。底下还压着一方素绢,上面绣着极小的两个字:“安好。”

她将素绢凑到灯前细看,发现那“好”字最后一笔绣得有些歪斜,正是明霜从前心急时惯有的针法。穆额齐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处歪斜,唇角漾开真切的笑意。

次日去春晖堂,她特意簪了那支明霜赠她的碧玉簪。太后见了,随口赞了句:“这簪子水头不错。”

穆额齐含笑应道:“是,孙媳也很是珍爱。”

说话间,明霜正捧着茶进来,目光在那簪子上停留一瞬,眼底便漾开了细碎的光。

从此,她们在人前仍是恪守礼数的妯娌,一个循规蹈矩地称“九弟妹”,一个恭谨有礼地唤“五嫂”。可总有些只有彼此懂得的暗号——一枚特别的珠花,一方绣着暗纹的帕子,甚至是一个看似寻常的香囊。

这深宫里的路终究要各自走,但知道不远处有人与你怀着同样的心事,踩着同样的步调,便觉得这漫长的宫道,也不那么难走了。

宫道漫长,她们一个走向繁花似锦的恩宠,一个回归沉稳低调的耕耘。两条路看似殊途,却都在紫禁城巨大的阴影之下。

不必携手,不必言说,只盼彼此都能在这重重宫阙中,寻得一方立锥之地,岁岁年年,各自平安。

回到云苑,穆额齐推开窗,让清冷的空气涌入。她望着庭院中那几株在寒风中依旧挺立的青竹,心中一片澄澈。

事情的发展,比预想的更为顺利。

暗流首先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涌出——内务府一个负责宫外采买的职位出了缺。职位不高,油水却丰,且消息灵通,历来是各派必争之地。

惠妃协理宫务多年,势力根深蒂固,率先举荐了她旗下包衣佐领的一员,理由冠冕堂皇:“此人办事老成,熟知市价,可保宫中用度无虞。”

她话音刚落,坐在下首的荣妃便用帕子掩了掩嘴角,慢悠悠地开了口:“姐姐推荐的人,能力自是没的说。只是这采买一职,最紧要的是‘清白’二字。妹妹也是为姐姐着想,若其身家背景有一丝含糊,将来万一出了纰漏,带累了姐姐协理宫务的清誉,那才是得不偿失。”她随即轻描淡写地推出了另一人选,着重强调了其“家世清白,三代在旗,根基干净”。

殿内气氛瞬间微妙起来。德妃垂眸不语,宜妃则笑着打圆场,话里话外却各打五十大板,看似调和,实则将水搅得更浑。

一场围绕这小小职位的暗战,就此在不见刀光剑影中拉开帷幕。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惠妃与荣妃,连同隐隐被卷入的宜妃、德妃,指使着各自在宫中经营多年的耳目,开始疯狂收集对方推荐人选的错处。今日是惠妃协理宫务,便有太监“偶然”发现荣妃推荐那人前月当值曾因家事迟到半刻,虽情有可原,却在汇报宫务时被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规矩上,略有些松散”。

明日轮到荣妃管事,便有宫女“无意”间查出惠妃推荐之人上月分配茶叶时,给某处不甚得宠的宫苑斤两似乎比账目上少了些许,虽事后立刻补上且声称是疏忽,却被记下一笔“行事不够严谨,易授人以柄”。

这些细碎的攻讦、上不得台面的小过错,借由定期向康熙汇报宫务的机会,被旁敲侧击、你一言我一语地递到御前。

起初,康熙忙于前朝索额图留下的烂摊子和浙江海堤的后续拨款,对此等妇人之间的龃龉并未在意,只觉厌烦,挥手便让她们自行斟酌。

然而,双方势均力敌,僵持不下,导致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采买职位竟空缺了一月有余。

宫中一些不那么紧要的物资采办,如时新瓜果、特定绸缎、胭脂水粉等,渐渐出现了延迟和错漏,虽不影响大局,却让底下依附各宫的太监宫女们怨声载道,连带着妃嫔们自己也觉着不便。

---

澹宁居内,檀香依旧。

康熙批阅着奏章,梁九功悄无声息地将那份内务府呈报采买人选争议的奏报,放在了御案不显眼的一角。

时间一点点过去,康熙处理完几份紧急军报,目光才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份奏报。他并未立刻翻开,而是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沫,状似随意地问道:“内务府这个采买缺,空了有些日子了吧?”

梁九功躬身,言语谨慎:“回皇上,是有月余了。听闻……惠妃娘娘与荣妃娘娘,各有所荐。”

康熙“嗯”了一声,不再言语,继续处理政务。直到午后,他才仿佛想起般,拿起那份奏报,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罗列的双方人选及其“微瑕”。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将奏报轻轻搁回原处,指尖在那两个名字上点了点,语气平淡无波:“为了这么个位置,倒是都费心了。”

这话轻飘飘的,听不出褒贬,却让侍立一旁的梁九功将头垂得更低。

殿内静默片刻,康熙的目光转向窗外,仿佛在欣赏秋色,又仿佛在权衡什么。他并未评价妃嫔们的举动,也未直接指责凌普,只是淡淡道:“纳尔苏那孩子,在御前也有些时日了,是个稳重的。”

梁九功心领神会:“纳尔苏侍卫勤谨本分,确是妥当。”

“传朕口谕,”康熙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内务府采买事务,暂由纳尔苏署理。告诉凌普,宫里用度,关乎天家体面,让他这个总管,多上点心。”

“嗻。”

没有厉声斥责,没有明显的不满,但这道越过内务府原有体系、直接由皇帝指派御前侍卫“暂署”的旨意,本身就是最清晰的信号。

这表示康熙对目前内务府,尤其是凌普的管理协调能力,已经产生了不满与不信任。这份不满,并非源于某个具体错误,而是源于其“无能”或“失职”导致的后宫不宁与效率低下。

旨意传到内务府,凌普跪接之后,后背已是一片冰凉。他听得懂皇上的弦外之音——“多上点心”,意味着他此前“不够上心”,或者能力不足。纳尔苏的介入,如同一根钉子,楔入了他的地盘,更是一个无声的警告。

消息辗转传入云苑。

胤祺听完秦龄的回报,唇角微扬:“皇阿玛此举,看似随手落子,实则敲山震虎。凌普如今,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穆额齐为他斟茶,接口道:“他如今自顾不暇,我们总算能得片刻清净。爷正好可以专心工部事务。”

接下来光是安抚各方、理顺关系就够凌普忙的,短时间内,绝无精力再来寻云苑的晦气。

驱虎吞狼,其患虽暂解,然虎狼仍在侧。

前方的路,仍须步步为营。

——

雪后的京城,静得能听见雪屑从檐角簌簌滑落的声响。

紫禁城蹲踞在这片素白之中,朱红的宫墙被雪色衬得愈发沉静,琉璃瓦上积了厚厚一层,只在檐角脊兽的轮廓处,露出些许原本的色泽,像老猫蜷缩时微微耸起的肩胛。

它太老了,老得已经懒得理会这年复一年的风雪。只半阖着眼,任雪花一片片落在它的脊背上,堆积,覆盖,直至将那峥嵘的飞檐、精巧的斗拱都勾勒成圆融的弧线。

这阵子,宫里关于年后要大封后宫的传闻渐渐多了起来。宫人们私下议论,都说惠妃娘娘资历最深,又协理六宫多年,此次晋封贵妃是十拿九稳,这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连闻慧都知道了。

穆额齐照旧去慈宁宫请安,特意绕到梅林旁那条小径——这是明霜从前最爱走的路。

果然,在转角处,明霜独自立在梅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披风上的流苏。

“九弟妹。”穆额齐缓步上前,语气如常。

明霜转过身来,快步上前,借着行礼的当儿,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惠妃娘娘前儿送了额娘一尊玉观音,近日宫里有些传闻,关于年后……额娘昨儿还特意嘱咐我,这些日子少出门,不必日日去请安。”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想起宜妃说这话时,虽还是那副爽利模样,眼底却藏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深意,想必早已嗅到了这宫里的风向。

穆额齐立刻明了——宜妃这是在避嫌。她伸手替明霜理了理斗篷系带,指尖在她腕上轻轻一按,面上含笑:“天这么冷,九弟妹怎么独自在这儿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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