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误会

“皇阿玛圣明,儿臣明白了。”胤祺心领神会,不再多言一字。

“去吧。”康熙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朱笔,“好生歇息。工部那边,朕会打招呼。”

“儿臣告退。”

康熙“嗯”了一声,目光却已掠过御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份关于漕运事务的紧急奏报,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处置的结果在几日后悄然而至,与穆额齐预料的相去无几。黄安被秘密处决,刘氏被严令圈禁,非死不得出。而对五贝勒胤祺的赏赐,则丰厚且体面地抬进了云苑,无声地彰显着圣心。

回到云苑,胤祺将面圣的经过,尤其是康熙关于工部的那番话,细细说与穆额齐听。

穆额齐静静听完,为他斟了杯刚沏好的热茶,茶香氤氲:“皇阿玛这是要点爷去工部做实事了。这是个积攒实务、做出政绩的好去处,虽不像吏部、户部那般显赫,却最是稳妥,也最易见真章。”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凌普……经此一事,又被皇阿玛亲自申饬,他至少会安分一段时间。”

他接过茶盏,也为穆额齐斟了半杯热茶:“毒蛇蜷缩,未必是惧,更可能是在等待时机。我们不能总等着他出招。”

穆额齐捧着温热的茶盏,眸光微动:“爷的意思是?”

“内务府,就是个筛子。”胤祺嘴角牵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目光却温和地落在她身上,“一个采买职位出缺,盯着的人不知凡几。惠妃娘娘协理宫务多年,手下包衣盘根错节;荣妃娘娘看似恬淡,其家族在江南织造亦有人脉……她们之间,未必和睦。”

他点到即止,穆额齐却已全然明了。凌普是太子的人,亦是内务府总管。内务府若起风波,无论源头在谁,凌普都难辞其咎。若能引得宫中几位有资历的妃嫔为此争斗起来,将内务府这潭水搅浑,凌普必然焦头烂额,自然无暇他顾。

风波暂歇,前路渐明。但他们都深知,在这重重宫阙之中,一时的平静之下,永远涌动着不息的暗流。未来的路,仍需步步为营,谨慎前行。

——

夜半,闻慧替穆额齐将绾好的小两把头慢慢拆下来,一边拆,一边觑着主子的脸色,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主子,明日是明霜姑娘的大婚正日子,您……当真不去观礼了?”日后不会有遗憾吗?

铜镜中,穆额齐的眉眼沉静如水。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妆匣里另一支未曾动用的、略华贵些的碧玉簪,旋即合上了匣盖。

“礼数到了便可。”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宜妃娘娘近来待我虽表面热络,但心思难测。老九是她心尖子,我若在场,过于显眼,徒惹猜忌。”她顿了顿,望向窗外凋零的荷塘,“明霜……她会懂的。”

她与明霜,如今境遇变迁,这份情谊更需小心珍藏,而非置于人前,成为旁人攻讦的利器。不去,是对明霜,也是对她自己,最好的保护。

次日清晨,董鄂府,红妆铺地,喜气盈门。

即将成为九福晋的明霜,身着大红嫁衣,任由仆妇们做着最后的妆点。镜中的少女眉眼依旧娇艳,眼神却比数月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

那段被教习嬷嬷“磋磨”的日子,如同一次淬火。她天性中的纯正未曾磨灭,反而在严苛的规矩下,催生出一种奇异的领悟力。

她开始能感受他人情绪细微的波动,能分辨出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哪些看似严厉的背后藏着指点,哪些表面奉承底下藏着陷阱。

大婚翌日,新妇叩见尊长。畅春园春晖堂内,暖意融融,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仪。

明霜跟在胤禟身后,步履沉稳,先向端坐正中的太后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清越柔顺:“孙媳董鄂氏恭请皇玛嬷圣安,愿皇玛嬷凤体康健,福泽绵长。”

太后见她举止有度,眉眼温顺,微微颔首:“好孩子,起来吧。”

明霜起身后,从身旁宫女手中接过一个早已备好的锦盒,恭敬奉上,声音清软:“孙媳愚钝,听闻皇玛嬷素日礼佛,特绣制了一幅《心经》卷轴,针脚粗陋,聊表孝心,还望皇玛嬷莫要嫌弃。”

卷轴徐徐展开,但见墨色丝线绣就的经文工整隽秀,边缘以石青线绣着祥云莲纹,针脚细密匀净,显是下了苦功。

太后细细看了,眼中露出真切的笑意:“好孩子,难为你这般用心。”

待向宜妃行礼时,明霜依样行了全礼。

宜妃看着眼前的新儿媳,心中因筹备婚礼的疲惫以及对胤祺夫妇隐隐的不快,让她对这位与穆额齐交好的董鄂氏,存着三分先入为主的挑剔。

眼前这个人,容貌不算是顶好的,家世更不别提了,唯一一点好的,就是言行举止得体,规矩上挑不出错处。

倒是一旁的胤禟,从进门行礼到此刻,始终微垂着眼,刻意不与宜妃视线相接,那紧抿的唇角还带着几分少年人闹别扭时的倔强。只是当明霜起身时,他不自觉地朝她那边偏了偏头,虽未言语,那细微的动作却未逃过宜妃的眼睛。

礼毕,明霜并未立即起身,而是轻声道:“额娘为婚事操劳多日,儿媳感念于心。听闻额娘近日睡眠不安,特向太医院的徐太医请教,配了些安神的香囊。”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缠枝莲纹的香囊,“里面是合欢花、薰衣草配以少许陈皮,气味清雅,可助安眠。”

宜妃接过香囊,果然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既不浓烈,又恰到好处地抚平了她连日来的焦躁。她眼角余光瞥见儿子虽仍板着脸,却在明霜奉上香囊时,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那紧绷的下颌线条也略微松弛了些。

宜妃心头那点因儿子别扭而生的气闷,忽然就散了大半。

看来,这混世魔王并非不懂事,只是拉不下脸亲自跟自己服软,才借着新媳妇的手来递这个台阶。能让他这般费心,可见对这位福晋是上了心的。

想到此处,宜妃脸上的神色彻底柔和下来,连带着看明霜也顺眼了许多。她放下茶盏,语气温和:“难为你们想得这般周到。”她朝明霜招招手,顺势将腕上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褪下,亲自给明霜戴上,“往后常来额娘这儿坐坐。”

一句“你们”,已然将儿子的那点小心思点破,也认下了儿媳的这份心意。

胤禟耳根微红,依旧梗着脖子没说话,都被宜妃看在眼里。看着眼前这对虽有些别扭却难掩默契的小儿女,宜妃心底最后那点不快也烟消云散。罢了罢了,儿子婚姻顺遂,比什么都要紧。

明霜依旧垂眸,温顺应道:“能侍奉额娘是儿媳的本分。”

明霜乖巧应下,心中却有些诧异——她分明看见婆母方才眼中一闪而过的恍然与欣慰。这香囊分明是她按穆额齐提点的、根据宜妃口味和需要特意调制的,怎么……

她悄悄抬眼,正对上宜妃含笑的眼眸,那眼神里满是“我都懂”的慈爱。明霜虽不解其意,却也明白这误会竟是意外地拉近了她与婆母的距离。

也罢,既然婆母以为是九爷的心意,那便是九爷的心意罢。

接下来的闲话,明霜大多静静听着,偶尔接话,却总能点到为止,既不抢风头,又能自然地将话题引向宜妃感兴趣的方面。

谈及殿内一盆名品“凤凰振羽”菊时,宜妃多看了两眼,明霜便轻声说起曾在书中读到此菊喜阳畏涝,冬日养护需格外注意根部通风,竟与宜妃自己琢磨出的经验不谋而合。

不过半日功夫,宜妃再看明霜,目光中的审视已淡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渐生的满意。这个儿媳,心思细腻,懂得体贴人,更难得的是这份玲珑剔透仿佛天成,不显山不露水,让人舒心。

至于她与穆额齐曾是闺中密友……

宜妃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心想,那穆额齐为人虽不讨喜,过于持重,但行事还算稳妥。如今看来,她结交的人,品性倒也不差。只要明霜心向着老九,向着自己,过往那些,倒也不必过于计较了。

九阿哥大婚的热闹过后,畅春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穆额齐的日子依旧按部就班,去春晖堂请安,打理云苑事务,偶尔能从前来请安的宗室福晋口中,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

“听说九福晋很得宜妃娘娘欢心呢,日日带在身边,比对亲生女儿还亲热几分。”

“是啊,都说九福晋性子好,又贴心,宜妃娘娘跟前那盆宝贝菊花,如今都放心交给她打理了。”

穆额齐静静地听着,手中捻着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心中并无嫉妒,反而泛起一丝淡淡的、安然的欣慰。她了解明霜,那份纯善和聪敏是做不了假的。明霜能凭借自身的慧质,在宜妃身边立足,甚至获得喜爱,是她的造化,也是她的本事。如此,她悬着的心,也能放下大半。

她们二人,一个在五贝勒府,一个在九阿哥处,背后牵扯着不同的势力与目光。过于亲近,非但于情谊无益,反而可能招致祸端。如今这样,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彼此心照不宣,在各自的天地里安稳度日,或许才是对这深宫友情最好的护持。

这日从春晖堂请安出来,她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明霜正陪着宜妃在梅林边散步,一身崭新的湖色缎绣玉兰旗袍,衬得她比做姑娘时更添了几分端庄。宜妃含笑听着她说话,时不时点头,那份亲昵做不得假。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的刹那,明霜的眸子倏地一亮,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几乎要脱口唤出“穆额齐”三个字。可她的目光在触及穆额齐身后的宫人时,又迅速垂了下去,只余唇角一丝几不可察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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