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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朝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胤祺明显比往常更加忙碌,常常天未亮便出门,夜深方归。穆额齐细心观察,发现他虽神色如常,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定是朝中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这日午后,难得胤祺回府较早,正在书房歇息。穆额齐端着一盏新沏的姜枣茶进去,见他靠在窗边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心下叹了一口气。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正欲退下,却听他开口道:“浙江的案子,有了变故。”
穆额齐脚步一顿,回身在他身旁的绣墩上坐下,静静等待下文。
胤祺睁开眼,端起茶盏,却没有立即饮用,只是摩挲着温热的瓷壁,缓缓道:“太子在浙江查案期间,用度奢靡,远超郡王规制,甚至比拟皇阿玛南巡时的排场。地方官员为供应这些开销,苦不堪言。”
太子胤礽素来注重威仪,她是知道的,但比拟天子,这未免太过僭越,重要的是:“皇阿玛可知情?”
“岂会不知。”胤祺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讥诮,“御史上过折子,皇阿玛虽未在朝堂上明言,但已私下训斥了太子的师傅汤斌等人,指责他们未能善尽教导之责,致使太子‘行事乖张’。”
穆额齐心头一凛。这分明是指桑骂槐。康熙帝不便直接训斥太子,便拿太子的师傅们开刀,实则句句都在敲打太子本人。
“这还不算,”胤祺放下茶盏,声音更低,“前几日,浙江押解回京的几个人犯,突然改了口供,咬死一切都是凌普的那个二把手所为。说是那人借太子之名,勒索胁迫他们为太子敛财。”
穆额齐蹙眉:“凌普是太子的奶公,在内务府经营多年,他的亲信做出这等事,太子岂能完全脱了干系?”
“正是如此。”胤祺冷笑一声,“皇阿玛得知后震怒,倒不是气太子用度奢靡,而是气那些人犯竟敢公然攀扯太子。皇阿玛疑心这背后有其他皇子的手笔,意在动摇国本。”
穆额齐心下一沉。她想起前些日子胤祺的忙碌,以及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郁。莫非……
“那……皇阿玛可查出了什么?”她轻声问。
胤祺迎上她的视线,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顺着口供查下去,内务府确实揪出了几只蛀虫,都与凌普脱不了干系。皇阿玛得知后震怒,当即下旨申饬凌普,罢其职务。朱批中斥责他‘尔不过芥子尔小的一个奴才,常在朕前撒烟儿捣鬼,朕尽知之。’”
穆额齐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一事,”胤祺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查案期间,顺藤摸瓜,竟查出小佟佳氏曾高价贿赂内务府的太监,打听皇阿玛的行踪。”
穆额齐倏然抬眸。打听帝踪,这可是宫中大忌!
“皇阿玛当即下令,将她禁足半年,不得出宫门半步。”胤祺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穆额齐却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这事未免太过巧合,刚查到内务府,就牵扯出小佟佳氏贿赂太监。
她看向胤祺,他垂眸看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神色莫辨。
她忽然想起那日他在书房中的沉郁,以及那句“依你便是”。他当时答应得爽快,莫非……
“爷,”她试探着开口,“小佟佳氏这事,是否……与爷有关?”
胤祺抬眼看她,眸色深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淡淡道:“她既然敢公然点评你的身世,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你大度,不愿计较,我却不能容人这般轻慢你。”
果然是他。穆额齐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被他如此维护的暖意,又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他这般暗中动作,若是被察觉……
“爷何必为了这等小事冒险?”她轻声道,语气中带着担忧。
“放心,”胤祺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自有分寸。内务府本就藏污纳垢,查到她头上,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让这事早些浮出水面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穆额齐知道,这其中必然耗费了他不少心思,布了多少暗线。他为她出头,她却不能让他因小失大。
“多谢爷回护之意。”她反握住他的手,目光恳切,“只是如今朝局微妙,爷万事还需以自身安危为重。”
胤祺拍了拍她的手背,算是应下。然而他心中明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不是他们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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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几日,朝中再起波澜。
这日胤祺回府时,面色比前几日更加凝重。穆额齐见他连朝服都未换,便直接进了书房,心知必有大事发生。
她命人备了晚膳,亲自送到书房。推门而入时,只见胤祺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疲惫。
“爷,先用些膳食吧。”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轻声道。
胤祺转过身,脸上带着少见的沉郁。他走到桌旁坐下,却并无食欲,只沉声道:“索额图出事了。”
穆额齐执筷的手一顿。索额图,太子的叔外公,赫舍里氏的顶梁柱,太子党的重要人物。
“所为何事?”她放下筷子,凝神问道。
“有人向皇阿玛递了折子,参他结党营私,妄议储君。”胤祺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折子里说,他在府中与门人私下议论,对皇阿玛让太子当了二十三年的太子觉得忧惧。”
穆额齐心头一跳。这话可谓诛心。
“他还说了什么?”她轻声问,手心微微出汗。
胤祺眸色幽深,缓缓道:“他说,历史上做得比胤礽更久的太子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迫逼宫,死于巫蛊之祸的刘据。”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死寂。
穆额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全身。
刘据,汉武帝的太子,当了三十余年储君,最终被诬谋反,被迫起兵,兵败自杀。索额图拿刘据类比今日之太子,其心可诛!
“这话……他是对谁说的?”她强自镇定,问道。
“是在他府中与几个心腹门人私下议论,不知怎的就被有心人探知,直达天听。”胤祺冷笑道,“皇阿玛震怒,当即下令彻查。”
穆额齐默然。索额图位高权重,在朝中经营多年,若非有人刻意为之,这等私密言论怎会轻易传到皇帝耳中?这背后,定然有其他势力的推波助澜。
“索额图此言,虽是大不敬,却也是实话。”胤祺忽然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皇阿玛春秋鼎盛,太子却已当了二十三年储君。其他皇子年岁渐长,各有势力,岂会甘心永远屈居人下?”
他看向穆额齐,目光深邃:“索额图说,如今太子身边的其他皇子不会甘心他做太子,会结党营私,不断寻找太子的过失进行攻击。这次内务府被清查就是证明。如果太子不反击,那就会被兄弟们不断围剿;一旦反击,又会被说成不仁不悌,手足相残。”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字字千斤:“他说,太子如今两难,只怪……当今皇上,活得太久了。”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如惊雷般在穆额齐耳边炸响。她猛地抬眸,对上胤祺复杂的目光,心潮翻涌。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却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天家最残酷的真相。皇帝长寿,于国是幸,于储君,却未必是福。太子与皇帝,既是父子,更是君臣。随着太子年长,羽翼渐丰,而皇帝依然健在,这对君臣父子的关系,便会变得微妙而危险。
历史上的刘据如此,如今的胤礽,似乎也正一步步走向这个困局。
“那……皇阿玛如何处置?”穆额齐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轻声问道。
“皇阿玛虽然震怒,但暂时还未对索额图采取行动,只是命人严加看管,不许他再与朝臣往来。”胤祺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但经此一事,太子与皇阿玛之间,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穆额齐默然点头。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终成参天大树。天家父子,终究难逃权力的诅咒。
窗外,夜色深沉,寒风呼啸,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而寒冷。
接下来的日子,朝中的气氛愈发紧张。
索额图被软禁府中,虽未革职查办,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太子党的核心人物,已然失势。太子胤礽以“研读典籍,反省己身”为由,闭门读书,实则是在静观其变。康熙对此不置一词,依旧每日临朝,处理政务,仿佛一切如常。
但越是平静,底下的暗流就越是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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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六,贝勒府里外早已装点一新。朱红的大门上贴着崭新的门神,秦叔宝和尉迟恭手持金锏钢鞭,威武凛凛。院中梅枝上也系着红绸,处处透着年节的喜庆。
穆额齐正站在院中指挥下人悬挂彩灯,见胤祺从外面回来,便迎了上去。她今日穿着件杏子黄遍地锦袄子,领口围着白狐裘,在雪地里格外明艳。
“爷回来了。”她替他拂去肩头的落雪,目光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厨房备了羊肉锅子,正好驱驱寒。”
胤祺微微颔权,目光扫过院中忙碌的景象:“今日贴门神了?”
“一早便贴好了。”穆额齐浅笑,“按着爷吩咐的,特意从白云观请了开光的门神。方才云嬷嬷还带着小丫鬟们往各院门楣上贴了‘福’字,都倒着贴,取个‘福到’的吉利意头。”
正说着,常顺匆匆从外面进来,见胤祺在,忙上前行礼。
“爷,福晋。”常顺压低声音,“宫里有消息了。”
嗨呀,老实说一直想尽快完结,明明结局都想好了,但是笔下的人物总是会开辟新地图[好运莲莲]
其实我写这本书之前是很喜欢麻宝的,索额图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康熙还是活得太久了,麻宝一直在被兄弟围剿,其实没有什么兄弟能走得近,康熙一直频繁使用二桃杀三士的手法,让麻宝还没当皇帝就体会什么叫孤家寡人,麻宝一直保持着高考冲刺的心态,当了三十七年的太子,高考了三十几年,我能体会他的苦涩[好运莲莲]
所以其实开局把他不自觉的写得很帅,包括我们佟佳贵妃,因为我个人比较喜欢,也写得比较飒,但是这篇文章其实是以温馨日常为主,我主要是拿来工作之余解压的,笔力一般,写不出太子的优秀,最后还是放弃啦。
太子的追求和幻灭最难写了,他是属于康熙信任他的时候,被牢牢捧在手心的人,但是只要康熙不信任了,他对也是错,反击是对的,帝王该有杀伐决断,但是又是错的,帝王也应该有人性,不能手足相残。
康熙太重兄弟情谊了,因为他的身边都是比较忠诚的兄弟,但是太子不是,他们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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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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